醫生辦公室裏,主任的話讓溫昕很意外。苗苗的情況不好,非常不好。
“左夫人上次一共拿來三十支藥,現在還有不到二十支,照孩子這個情形來看,至少還要再二十支才能度過危險期,如果沒藥,之後的事情,家屬最好有個提前的心理準備……”
秦主任的眼神有點閃爍,閃爍得溫昕想活活把她掐死,壓了半天,溫昕還是沒壓住,直接把話飆了出來,“醫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現在你告訴我因為一種藥孩子就有危險,那還要你們這些醫生做什麼!”
早習慣了這樣的家屬的大夫回答得不溫不火,公事公辦,“我能理解你們的心,但你也知道,咱們醫院小,條件比不得大城市大醫院,你要是直接住的就是外省大醫院那自然不用說,醫院條件就是這樣,有藥孩子就沒事兒,沒藥……”
年近五十的主任半帶無奈地歎氣聳肩,“姑娘,按理說,你們病患家屬間的事情我不該管,可放著左夫人不去找,幹嗎自找麻煩呢。”
溫昕怎麼不知道找嚴美是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可免了麻煩是要付出相應代價的,心情幾起幾落的她最後平靜下情緒,“那藥多少錢,S市會不會有?”
“S那麼大的城市應該是有,價錢的話,一支要這個數。”秦主任伸出根指頭對溫昕比了比。一支一萬,二十支就是二十萬,溫昕覺得眼前有金子在晃,她扶著桌沿站穩,“知道了,大夫,在我弄來藥之前,你就照常給孩子治療,後麵的事情我來處理,還有就是,孩子的爸媽,麻煩你暫時先別告訴他們。”
季梅和劉冬就是個普通的上班族,結婚不久,家裏根本沒什麼積蓄,而且嚴美針對的是她,所以溫昕不想把朋友牽扯進來。站在嬰兒房前看著暖箱裏的小娃娃,溫昕點著玻璃對裏麵的小苗苗說:“寶寶,藥的事情有幹媽呢,你就負責快點好起來就行了。”
這幾天,在萬博上班的左柚覺得她嫂子的行為詭異得就像外麵陰晴不定的天氣。
電視裏關於抗洪救災的消息一直在滾動播出,有一次,左柚甚至恍惚看到了厲銘辰的影子,對媽媽說,媽媽隻是歎氣說句安全就好。嫂子更怪,聽到她的話,隻是抬頭看看外麵灰蒙蒙的天,然後又開始或伏案或打電話。
一度,左柚覺得溫昕在籌錢,而且這幾天總是間歇有快遞寄到單位,然後嫂子下班後就會興衝衝地拿著那個小盒子直奔醫院。左柚有點吃醋,自打季梅姐家的小苗苗出生,嫂子幾乎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醫院和孩子身上了。
可這天下班,左柚卻反常地跟著溫昕去了醫院,她才不是去看搶她注意力的苗苗,她去隻是因為溫嶺的一個電話。
昨天晚上,她剛洗好澡正在吹頭發,溫大哥的電話就打來了。趴在床上,她剛甜甜地喊了聲溫大哥,就被溫嶺一副正兒八經的聲音給打滅了所有激情。溫嶺說“心心”最近肯定有事,因為今天他發現家裏的存款全被提空了。
“估計嫂子是想買什麼東西,都沒問問我好不好,就會指使我做事情,哼!”左大小姐回憶著溫嶺的吩咐自己邊嘟囔,可腳下卻沒忘不遠不近地跟著溫昕。
讓左柚意外的是溫昕沒直接去病房,卻進了同一走廊的主任辦公室。她好奇地趴著門縫悄悄聽著裏麵的對話。
“秦主任,這是兩支藥,現在大約還需要幾支就可以了?”
嘩啦啦的翻紙聲,左柚聽著像是翻病誌的聲音,她聽到另一個聲音響起:“孩子恢複得還不錯,目前保守估計再八支就夠了。溫小姐,我也看出來了,這幾天這十幾支藥你湊的也很費勁,都是幾支幾支從外地寄來的,幹嗎把自己弄那麼累,左夫人不是說願意幫你出這十幾萬的藥費嗎?幹嗎那麼倔呢。”
幾天以來,看著溫昕或三支或兩支或一支地往醫院拿藥,秦主任說不動容那是假的,可看家世她就看得出,溫昕家境一般,這十幾萬都不知道怎麼湊的呢。
“秦主任,我朋友現在是邊陪孩子,邊照顧丈夫,孩子的事情就是我管,你就把苗苗的身體弄好,其他都不用管。”溫昕放下藥,轉身朝門口走去,手搭在門把手上時,眼睛突然一黑。
“嫂子!”門外的左柚眼疾手快把她接住。
溫昕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再睜眼時,她已經被扶坐回了秦主任辦公桌前的座椅上。左柚正一臉緊張地站在一旁看她,手不安地撫著她的背,“嫂子,你不要緊吧,剛才那一摔可真把我嚇死了。”
其實除了眼前現在還有點花外,溫昕並沒其他症狀,她扯扯唇,“早上吃的少,有點低血糖。”
以前公司忙起來飯吃得不及時,像這種低血糖的情況也時有發生,溫昕沒在意,起身拉著左柚衝秦主任道了別之後離開。出了辦公室的門,一直沒出聲的左柚突然從後扯住了溫昕,“嫂子,我媽那麼過分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們,要不是溫大哥說你這兩天在動錢我們才察覺的,你是真準備自己硬扛到底啊!”
溫昕鬆開手,看著左柚卻一句話沒說。左柚急了,“我找我媽去!”
“別。”溫昕又把她拉回來,朝她搖搖頭:“既然是‘考驗’,你去找和我去找都代表了是我低頭認輸。”
“那怎麼辦!”溫昕的固執讓左柚急得直想跺腳,可急到盡頭她突然眼前一亮:“嫂子,要不我讓我哥去給我媽打電話!他最不怕老媽的!”
可溫昕的眼神立刻告訴左柚,這也是個餿主意。的確,要一個在前線的、生命隨時麵臨危險的人來顧大後方……左柚敲了下腦袋,自己可真是。溫昕揉揉左柚的頭,“行了,我自己會想辦法的,你就裝不知道好了,季梅那裏不要說。”
她望著外麵壓得極低的天空,期盼著那是晴天前最後的壓抑。
五天以後,溫昕能籌到的錢都籌了,能想的辦法全想了,已經是窮途末路,想無可想。再站在秦主任辦公室門口時,她的腳沉得已經不知該怎麼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