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是真替她高興,”宋同林說到這裏的時候似乎還在高興,他渾然忘記了是在跟警察對話,笑眯眯地解釋道:“說實在的,我在銀行一年年薪就有20多萬美元,獎金大約也有這個數,我不缺錢用。開網店,一來大小也是個嚐試,二來嘛,她經濟有困難,我是真想幫她。聽說有這麼一筆大單子,我提議說利潤全是她的,我一分不要。她最初不肯答應,我說無功不受祿,你如果執意要給我,那就是不拿我當朋友。既然這樣,我隻好退出了。她這才答應了我的提議。”
“佢的經濟有困難?”華文舟問道:“什麼情況?”
“她奶奶治病,這需要一大筆錢,”宋同林看了看華文舟,眉頭微微一皺,解釋道:“也許我不應該說,她父親在東南亞做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的債。債主都是有黑背景的人,不還錢就要殺人。沒有辦法,她隻能幫忙扛一部分,一大部分。這也是她來大陸演出的原因之一,再加上網店的幫補,生活也就被點亮了希望。”
“你不必替佢的老豆隱瞞,”華文舟歎了一口氣,說道:“到底是做生意蝕本,還是賭博輸錢,這很容易就能查到。”
宋同林看了看華文舟,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據宋同林所知,燕南菲前後共與“X先生”合作了6次,每次入賬的金額都在人民幣幾十上百萬不等。“X先生”到底購買的是什麼東西,又是如何交易,宋同林抱定了不分錢的宗旨,也就從不過問,不得而知了。他之前認為是台灣特產,現在看來,隻怕未必。
網店的收入明細顯示宋同林所述基本屬實,他漏掉了一筆,但並非故意,而是尚未知情。就在23日當天,有180萬元的資金入賬。這是這七筆交易中數額最大的一筆。
幾無可疑,這一筆交易是毒藥、刺刀和子彈,奪走了燕南菲玫瑰綻放的生命。
3
送走了宋同林,孟蘇臣立刻聯係支付寶方麵,很快傳來回應,七宗交易,付款方皆不相同,也就是說,一共使用了七張銀行卡。不用等待對銀行卡的調查結果,成若和華文舟也知道,不會有任何結果。冒用他人身份進行交易,是“X先生”的拿手好戲。換言之,種種跡象表明,燕南菲很有可能就跟亨德森夫婦一樣,是“X先生”的馬前卒子,她的被殺,基本可以斷定是跟一起間諜活動有關。
“如果是這樣,”孟蘇臣聽完成若對亨德森夫婦案件的描述,他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啟發,帶著微笑說道:“無非兩種情況:第一,交易機密泄露,燕南菲被第三方,也就是機密牽涉方所害;第二,她與亨德森夫婦一樣,犯了‘X先生’的忌諱,‘X先生’清理門戶,殺死了被害人。”
“冇錯。”華文舟表示同意。
“老郭,”孟蘇臣轉頭對郭邦佑道:“麻煩你去給局上打個報告,申請調取一下目前已被監控的在杭州活躍的間諜名單,不,不光是杭州,整個華東地區的都要,如果是第一種情況,那麼凶手很有可能就在他們中間。”
“第二種,”郭邦佑並未馬上行動,他看起來依然是疑惑滿腹,問道:“怎麼辦?”言下之意大概是如果是第二種可能的話,那個什麼“X先生”實在是叫人火大,他現在一身的力氣,卻完全不知道該往哪裏出拳。找不到目標比打不過,有時候更令人氣沮。
“能夠叱吒國際間諜舞台,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孟蘇臣十分清楚這位老搭檔的脾氣,看似粗獷,其實內心精細過人,他這是想法子套自己的話,因笑著說道:“要是這麼輕而易舉就被我們拿下,他還能是‘X先生’麼?好了,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走得堅實,自然會有好結果,你說是吧。”
“也好,”郭邦佑豈焉不知上級的想法,無可奈何,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問華文舟道:“華Sir,你是凶手,怎麼做?”破天荒的一口氣說了十幾個字。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把成若給驚住了,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郭邦佑舉著手槍指向華文舟頭顱的畫麵。
“還需要看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華文舟無所謂地一笑,說道:“假如僅僅是為了殺人,事情既已成功,當然身沉淵底,隱藏不出;假如是為了機密,殺了人,但冇能夠拿到貨的話,你覺得我會做什麼,或者,我會盯著誰呢?”
郭邦佑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數秒,忽然用一種類似同情的模樣點了點頭,昂首闊步走了出去。
4
等到郭邦佑返回會議室,燕南菲的表妹董小妮已在咳嗽聲中喝完了一杯咖啡,並且解釋清楚了當晚她何以會離開西溪大劇院。
在見到她之後,成若有些鬱悶已然得知了她的名字,假如他是在一個舞會,或者某種流光溢彩的場合遇見她,他一定會挖空心思去想象她的名字,該是怎樣美妙的名字才能配上這驚人的容顏啊,在30年的人生閱曆中,成若也見過不少容貌出色的女人,包括影視明星在內,他認為都比不上這位麵帶戚容的小姑娘更能以令人喪失理智。
如果說她剛剛去世的表姐——當然,這僅僅是照片的印象,成若不敢肯定她是否就是那樣,但已經不再重要了——生活的艱辛將她姣好的容顏壓抑得猶如油菜花地裏行駛的綠皮火車般緩慢而局促,她的五官無疑是精致的,然而就仿佛是吳文英的詞作,“如七寶樓台眩人眼目,拆碎下來,不成片段”,成若甚至於覺得,她死後的容顏比她活著的時候更加富有生命氣息,盡管所有人都將她形容為一位熱愛生活的姑娘。這一點,單從外貌來看,成若實在很難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