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鍾後,水警的大船駛到了遊船側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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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艇開出不到五十米,董小妮就一把將華文舟牢牢抱住,她隻覺從未有過的激動和燥熱,心跳如擂戰鼓,天地雖大,風雨雖急,也沒有什麼比華文舟安全歸來更加重要。她不由分說一陣狂吻,華文舟死裏逃生,心中也是一片烈火燎原,沒有推開她,反倒摟得更緊。兩人如膠似漆,親吻了好幾分鍾才依依不舍地分開,董小妮看著他,突然一記耳光打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以華文舟的身手,董小妮原本不可能打到他臉上,奈何毫無征兆,華文舟也渾然不欲閃避,這才重重挨了一巴掌,臉上頓時留下了殷紅的五指印。這聲響動太過劇烈,把司機嚇了一大跳,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險些沒把住方向翻了船。
華文舟捂著臉,苦笑道:“對不住,令你擔心了。”
“別臭美了,”董小妮一邊擦拭眼淚一邊說道:“誰擔心你,我擔心的是水下的線索。你要是起不來,我這麼多天的辛苦豈不白費勁……”話一出口,她突然意識到有“外人”在場,可是說出來的話畢竟吃不回去,她陡然住口,反倒令人在意。華文舟何等樣人,如何不明白她的尷尬,笑了笑說:“no matter,有乜話盡管講。來時一直冇同你介紹,這位不是外人,是我二哥華文車——不是安居樂業的居,是象棋裏麵車馬炮的車。老豆取這名字,是讓我們三兄弟大佬守基業,剩下一個負責路上跑,另外一個水裏飄。幹這件事極其危險,別人我不能放心,隻好請他老將出馬。”
“老將不是白出馬,”華文車的普通話比華文舟好太多,他大聲說道:“講好的,你珍藏的那兩瓶82年拉菲是我的了。”
“我白講,你也白信,”華文舟從小到大同他無賴慣了,如何肯認輸,笑道:“82年Lafite可能生產幾多紅酒,30幾年一早就飲光光啦。我就是神仙,也不可能將別人喝下去的,俾你變轉出來。”
“哈哈哈,”華文車也笑了起來,他隻比弟弟大了兩歲,兩人從小一起廝混,彼此之間親密無間,他說道:“我早知道你會耍賴,不過沒有關係,告訴你一件事,你上回從雲南帶回來的那餅十八年的普洱茶,我已經老實不客氣喝上了。味道還不錯,我很滿意。”
“啊,”華文舟失驚打怪地叫了起來,說道:“那是青餅,我都唔舍得喝,老二,你是一個賊人。”
“我是賊?”華文車心頭好笑,故意怒氣衝衝地道:“那好,你給我82年的拉菲,我就把茶還給你。你這個大話精,騙子。”
董小妮簡直沒有想到這人到中年的哥倆鬧騰起來竟然跟小孩子一樣,哭笑不得,說道:“好了,不就是一餅茶嘛。這次全虧了二哥,我們才能全身而退。跟你的小命比起來,你賺大了。”
華文車左手豎起了大拇指,往身後比劃了兩下,說道:“老三,虧你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還沒有人家小姑娘懂事。做哥哥的替你臉紅。姑娘,就衝你這句話,回頭我送你一個好玩意兒,包你喜歡。”董小妮連忙道謝,見華文舟張嘴想說,伸手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華文舟一臉委屈,倒也不再言語。
“你在水下到底經曆了什麼?”董小妮轉移話題,關心起最想知道的情況,問道:“說來聽聽吧。”
華文舟也從同二哥的拌嘴中走了出來,長長呼吸了一口氣,望著江麵良久,忽然說道:“棋譜!”
“棋譜?”董小妮莫名其妙,問道:“什麼棋譜?”
“說來話長,”華文舟覺得頭疼欲裂,他強忍著定了定神,解釋道:“水下有一艘沉船,是上世紀初的日本鐵皮商船……”
原來沉船點並不在航道上,那裏河流湍急,水深約有20多米,華文舟艱難潛下,透過探燈,很快發現了半截埋在沙中的鐵皮沉船,這麼多年沒有被水衝走,竟是有幾柄鐵錨深深插入河床,牢牢固定。他鑽入船艙,裏麵空無一物。華文舟頗為懊喪,以為線索早被潛江為生的水鬼取走,靠在艙壁上休息。突然,左手觸碰到一塊凸起,他轉身仔細一看,竟是一張碩大的鋁質棋盤,四角牢牢釘死在船壁之上。棋盤上方刻有十二個字:曉我詩文,授此棋譜,神之一手。還有個落款,是柳體的“景隆”二字。
這兩個的分量實在是太重,華文舟長舒了一口氣,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正確答案。他對圍棋隻是略窺門徑,懂得規則卻不大會下,凝神觀察棋譜,看出實心圓圈為黑子,空心圓圈為白子,圈心的數字為手數,密密麻麻鋪滿了整個棋盤,卻不知那一手棋是所謂的神之一手。他想把棋譜取下來帶走,發現鉚釘鉚得很緊,沒有工具根本就是束手無策。他事先並未想到會是如此狀況,無奈之下,隻好硬生生強記。好在黑棋的招法挺有意思,第一手棋在右上角的3-3,第三手在左下4-4星位,而第五手直接下在了正中央的天元。這實在是不同尋常,讓人過目難忘。
他匆匆忙忙隻記了十來步,突然察覺身後有些異樣,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全副武裝的潛水員正用刀具切割自己的安全繩。華文舟大吃一驚,如此湍急的水流,一旦沒有安全繩,想要返回快艇固然幾無可能,就算是逃出水麵,能否安全上岸也要打個巨大的問號。他想要前去阻止,已然來不及了。繩索很快就被割斷,潛流湧動,他不得不抓住沉船,以免被衝走。襲擊者已不容許他借船安身,上前將他按住,想要摘下他的氧氣麵罩。華文舟拚命抵抗,他驚訝於對方的臂力之強,漸漸體力不支,被車撞後的傷口疼痛突然發作,繼而腦袋就像要炸開,一時間他萬念俱灰,一股勁上不來,頹然鬆開了手,任由襲擊者擺布。
幾口江水吞落,頭部又遭重重一擊,華文舟隻覺眼前一黑,頓時暈死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事實上可能隻有短短數十秒,他突然意識到能夠呼吸了,睜眼一看,自己的身體夾在沉船船艙裏,竟莫名其妙戴上了氧氣麵罩,腰間還被係上安全繩。這難以置信的死裏逃生,令他恍惚如在夢中,一時間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