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文舟左右張顧，卻不見任何人影。他強忍頭疼，掙紮著來到掛著棋譜的牆壁前，發現棋譜竟已不翼而飛。他知道是救了自己之人取走，卻猜不出是誰，不敢再多做停留，努力攀著繩索往上，好幾次實在力氣不加差點鬆手，腦海中驟然浮現出搭檔蘭啟成和被炸死的女友，強烈的求生欲望猛然塞進了胸膛，無端生出了一股力氣，死命向上，終於浮出了水麵。他固然奇怪不是自家快艇而是一艘從未見過的小船，到底死裏逃生，諸多疑惑卻快慰異常。此時，一直在附近尋尋覓覓的華文車已然發現了他，趕忙駕船來救——這也讓大船上的辜智川失去了抓住華文舟的絕佳機會。
“你知不知道害你的人是誰，救你的人又是誰？”董小妮聽得驚心動魄，她來不及追問棋譜的詳情，直接拋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
華文舟搖了搖頭，當他聽說害他的人是明孝陵那個大瀛人，微微有些訝異，但並不意外，接著又聽說救他的人是郭邦佑，嘴巴死命張開合不攏來，大得足以塞進去一個雞蛋。董小妮也驚訝異常，問道：“你一點都不知情？”華文舟點了點頭。董小妮遂將遊船上的事情備細說了一遍，強調郭邦佑身上並沒有攜帶棋譜。華文舟說，這不是什麼問題，如果他早有準備，一根繩子就可以把棋譜固定到遊船船底，找機會取出來便是。
問題是，這個凶神惡煞的警察怎麼會知道地點，又怎麼會幫忙自己呢？還有那個大瀛人又是如何陰魂不散，行動如此準確？華文車一直在聽，此刻忍不住說肯定是你們被人定了位。董小妮問會是什麼？華文車說多半是手機吧，你看我就從來不用手機，走到哪裏都不怕被人追蹤。華文舟說不可能，手機是用的是老大特別定製的防跟蹤款，而且一路一直關機。華文車“哈哈”一笑說老三你還不知道老大的德性，這種事他吹起牛來天花亂墜勝過中世紀的傳教士，鬼知道是不是哪家手機公司真給他定製了這樣一款。華文舟想想也對，知道二哥精通電子產品，除了自己的，讓董小妮也拿出來，一起交給華文車。華文車接過隻看一了眼，手瀟灑地一揚，“噗通”就扔進了水裏，說這就是普通手機，要定位跟蹤太容易。老三你小子真實誠，又上了老大的賊當。
華文舟和董小妮麵麵相覷，將信將疑，卻無言以對。
船開出不遠，河風持續衝激，華文舟突然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感覺頭上懸著一個蒼白的燈泡，大腦中空無一物，繼而頭痛欲裂，渾身發燙，仿佛置身於火焰山旁，烈焰纏繞大汗淋漓，實在支撐不住，暈倒在了董小妮懷裏。華文車有些慌神，讓董小妮掐他人中把他弄醒。聽說是被車撞後的後遺症，華文車拿定主意：今天先去武漢，找家醫院看看再說。
說話間他打開了船首大燈，8月29日的夜幕已然垂臨。
3
華文舟想到頭疼暈闕，郭邦佑自己的解釋卻非常簡單明了。當晚，他們離開了赤壁宿於武漢，次日（30日）一早乘機返回杭州，中午剛過便已到達刑偵大樓。在孟蘇臣辦公室，郭邦佑告訴上級，他是因為發現了那艘遊船不對勁，才臨時決定跟上去看個究竟。為什麼要借潛水裝備？郭邦佑說有備無患，派上用場。那意思自然他的準備沒有問題。這種解釋怎麼聽怎麼都是在順口敷衍，你偏尋不到言語反駁。孟蘇臣也懶得反駁，他笑眯眯地說了幾句客氣話，便請他早點回家休息。郭邦佑意味深長地看了辜智川一眼，告辭走了。
“孟隊，”郭邦佑前腳剛走，辜智川便搶著說道：“這件事情蹊蹺得很，我是搞不懂他，他不但上了遊船，還放走了董小妮。”
“哦，你確定他放走的那個人是董小妮？”孟蘇臣有些意外，問道：“不是說陰雨天氣視線不好，看不清楚？”
“看是看不清楚，”辜智川詭詭地一笑，翻開手機相冊，選中一張，遞到孟蘇臣手裏，說道：“但有照片為證！這是遊船船員把她綁起來之後拍的，雖然不是正麵。您瞧這嘴，這眼睛，這身材，百分之百是董小妮。確定了她，我的判斷便沒有錯，從水裏爬上郭邦佑小船的那個人九成就是華文舟！這可真有意思，難道郭邦佑自以為是關二爺，在演一出捉放曹嗎？”
“你是不了解老郭，”孟蘇臣隻看了一眼，就把手機還給了辜智川，他起身來到窗邊，望著窗外往來忙碌的街道，半響方道：“我和他一起共事了十多年，平時你看他不哼不哈，麵冷心狠，惜字如金，好像說話都費勁，其實心裏滿是花花腸子錦繡江山。2003年，那會兒我已經是副隊長了，他進隊才四五年，我帶著他去餘杭辦一起仇殺案，房東16歲的女兒被勒死在出租屋裏。法醫的現場取證，鄰居的供詞還有租客廖某自己的說法，無一不指向廖某逼奸未遂，惱羞殺人。唯獨他在臥室的地攤上找到一小撮泥土，對比廖某拖鞋和運動鞋上的泥土皆不一樣，由此心生疑問。
“他不吭一聲，半夜裏撇開我們獨自跑去拘留所找廖某喝酒，灌醉之後終於挖出真相：案子乃廖某老板的獨子做下，廖某為了給重病的老娘籌藥費，給初中的弟弟籌學費，答應200萬出來頂包。用他自己的話說，反正還沒有年滿18歲，不會殺頭，坐個幾年十幾年牢房出來就什麼都有了。真相大白，舉局皆驚，部上專門嘉獎，局裏轉眼提幹。這就好比登山，我費勁巴拉十多年工夫，從大路一步一個腳印才爬到了半山腰，他一個案子出盡風頭，就坐直升機飛了上來。時至今日，我對他處處提防，不是我心胸狹窄不能容人，是因為我實在太過清楚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