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旁過者問行人”後的十四句為第二節。在這一節裏,詩人通過設問的手法,借“行人”之口道出了被征發的士卒從軍後農田荒蕪、百姓生活更加悲苦的現實。道旁過路的人向征夫詢問農村敗落的原因,征夫們回答說朝廷征兵太頻繁了。但士卒們行色匆匆,也不敢多說話,有怨言隻能咽在肚子裏。“點行頻”,意為根據丁籍征發差役的事情十分頻繁,這是整首詩的“詩眼”,揭示出了造成百姓妻離子散、無辜犧牲以及農田荒蕪的根本原因。
接著,詩人以一個老兵為例,集中而具體地陳述“點行頻”的後果,從而點出武皇“開邊”以來,人民飽受的征戰之苦。這裏采用了漢樂府中常用的對話形式。“武皇”,即漢武帝,這裏喻指唐玄宗。詩人以漢喻唐,大膽地把矛頭直接指向最高統治者,由此可見,詩人心中已迸發出難以抑製的悲憤之情。寫到這裏,詩人又將筆鋒一轉,開辟出新的詩境:由“君不聞”三字領起,視角從流血成河的邊庭轉到廣闊的內地,概括描繪了國內因連年征戰而變得人煙稀少、田園荒蕪的景象。“漢家”,喻指唐朝。“二百州”,唐代潼關以東有七道二百一十七州,詩中實際指的是關中以外的所有地區。“荊杞”即荊棘和枸杞等野生灌木。“秦兵”,指被征調的陝西一帶的兵丁。據說這裏的兵丁比較耐戰,因而不斷被朝廷征調。而被征調去作戰就像雞犬般被驅使。
“長者雖有問”以後的十四句為第三節。在這一節中,詩人又將全詩的意境推進了一層。“長者”二句寫的是統治者強加給士卒的巨大的精神桎梏,但士卒心中的悲憤之情壓是壓不住的,於是便有了下句中的訴苦之詞。從敢怒不敢言到最終說出來,一闔一開,寫出了征夫難言的苦衷和十分恐懼的心理。“未休關西卒”,可見前線仍在用兵。而“未休關西卒”又是“武皇開邊意未已”所致。“租稅從何出”與前麵的“千村萬落生荊杞”相呼應——兵戈未止,耕夫全都出征了,田地一片荒蕪,租稅從何而出呢?這樣層層推進,將導致殘酷的社會現實的原因表現得越來越清晰深刻。緊接著,詩人不禁感歎道:生男不如生女好,女孩還能嫁給近鄰,男孩子則難逃戰死沙場的噩運。當時的中國社會,“重男輕女”觀念根深蒂固,老百姓說出這樣的話,實為“點行頻”的現實所逼。這種違背一般常理的心態,進一步體現了戰爭給人們帶來的苦難。
詩結尾描繪的是當時邊疆長期存在的悲慘現實:青海邊的古戰場上,遍地白骨無人收掩,陰風慘慘,哭聲淒淒。這樣悲慘的場麵,著實叫人心寒,而這正是“開邊猶未已”導致的惡果。在這幾句中,詩人將眼前的生死離別與千百年來無數征人戰死沙場的事實相聯係,更深刻地揭示了統治者窮兵黷武的罪惡。
麗人行
【原文】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①孔雀銀麒麟。頭上何所有?翠為盍葉②垂鬢唇。背後何所見?珠壓腰衱③穩稱身。就中雲幕④椒房⑤親,賜名大國虢與秦。紫駝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盤行素鱗。犀箸厭飫⑥久未下,鸞刀縷切空紛綸。黃門⑦飛鞚⑧不動塵,禦廚絡繹送八珍。簫鼓哀吟感鬼神,賓從雜遝⑨實要津⑩。後來鞍馬何逡巡,當軒下馬入錦茵。楊花雪落覆白,青鳥飛去銜紅巾。炙手可熱勢絕倫,慎莫近前丞相嗔!
【注釋】
①蹙金:一種刺繡方法,金線繡花,皺縮線紋,使其緊密熨帖。
②盍葉:彩的花葉,彩指的是婦女的發飾。
③腰衱:腰帶。
④雲幕:代指皇帝的住所。
⑤椒房:亦稱椒室,以椒和泥塗壁,取溫暖、芳香之義。
⑥厭飫:指吃某種東西吃膩了。
⑦黃門:此指太監。
⑧飛鞚:飛馳的馬。鞚,本意為馬籠頭,這裏借指馬。
⑨雜遝:眾多而雜亂的樣子。
⑩要津:原指比較重要的津渡,這裏代指重要的官職和地位。
【譯文】
三月三日天氣晴朗空氣多清新,曲江岸邊許多美人出來遊春。姿態濃麗情意深溫柔又天真,肌膚細膩身材苗條特別勻稱。繡羅衣裳輝映著明媚的春光,羅衣上綴繡著金孔雀銀麒麟。她們頭上戴的是什麼?翠玉做的花飾垂在兩鬢。在背後看見的是什麼?珠寶鑲嵌的裙腰十分合身。美人中有幾位都是後妃皇親,有賜名為虢國、秦國的二位夫人。翠鍋裏烹煮駝峰肉鮮美可口,水晶盤中盛著鮮魚雪白似銀。平時吃膩了犀角筷子久不動,廚師們快刀細切空忙了一陣。太監打馬飛馳不敢揚起灰塵,禦膳房不斷送上海味和山珍。筵席前簫管聲嗚咽感動鬼神,隨從的朝中官員擠滿了路徑。後來那騎馬官人是何等驕橫,車前下馬從繡毯上走進帳門。楊花像雪花飄落覆蓋著白,青鳥飛去銜起地上的紅手巾。楊家氣焰很高權勢無與倫比,切勿近前以免丞相發怒斥人。
【鑒賞】
本詩約作於天寶十二年(753),時值楊國忠任右相不久。詩作對楊家兄妹驕縱荒淫的生活和狂妄囂張的氣焰進行了有力鞭撻,也從側麵揭露出當時君王昏庸、朝廷腐敗的社會現實。本詩是一首七言樂府詩,但又與古樂府借古喻今的傳統不同,內容直接針對楊家兄妹,所以元稹稱其為“新樂府”。當時,諷刺楊氏兄妹的詩作也有很多,但都沒有杜甫的這首《麗人行》含意深刻。
詩開篇即點出時間,是三月三日上巳節。“水邊”指長安東南角的曲江池邊,那是一處景色秀麗的遊覽勝地。“態濃”之後八句寫的是女子的容飾,詩人用細膩的筆法、富麗的詞采,描畫出一群麗人體態嫻雅、姿色優美的外在形象。接著又言其服飾之華麗和頭飾之精美,所有這些描寫無不顯示出麗人們身份的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