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

桑桑愣了一下,她抬起頭,卻見一個溫和俊朗的公子,那公子雖然是在給桑桑說話,眸光卻不自禁地盯著旁邊的蘇澤蘭。

桑桑歪了歪頭,去看自己的姐姐,又見蘇澤蘭粉麵桃腮,端的是嬌羞動人。

沒有搞清楚緣由,等蘇澤蘭的丫鬟青黛雙腿微微屈了一下,又叫了一聲:“陸公子。”桑桑看著那男子有幾分麵熟的臉,才恍然大悟。

這不是陸英嗎,她姐姐上輩子有緣無份的未婚夫。不過這輩子,等她討好了趙暄,她們家不滿門抄斬,她姐姐應該能和他白首到老吧。

桑桑又回頭看了一下硯台,玉筍般的小手輕點:“把它給我裝好。”話罷,卻又瞥見角落處的一方硯台,桑桑眼睛一眯,又指了指,“把它給我看看。”

小二笑著拿過來了。

桑桑看著眼前的硯台,這硯台入手滑膩,造型別致,上麵居然刻了一隻卷牙貔貅,那模樣張牙舞爪,委實有點可怖。

小二見桑桑有興趣:“小姐,這方硯台也是歙硯,而且是名師雕刻。”隻是往來儒生嫌棄這貔貅太過於凶殘,都不甚喜歡。

桑桑把貔貅硯台拿高了一點,看著貔貅的尖尖的卷牙,她抿了抿唇,忽地想到那個令人心悸的趙暄,這方硯台和他是極其相配的,一揮手,笑道:“這個我也要了。”

“好嘞。”小二眉開眼笑道,今天實在是沒有想到積壓多時的貔貅硯台能被顧客看上。

選好了東西,桑桑偏了偏脖子,看著頭臉發熱的兩人:“姐姐,既然偶遇陸公子,不如請他去前麵茶樓品一品新年的碧螺春,也不枉陸公子的選硯之恩。”

陸音忙行了一個拱手禮:“是小生唐突,該請兩位小姐喝茶賠罪。”

蘇澤蘭略一側身子,避開這個禮,又對桑桑說:“桑桑,你東西選完了嗎?”

桑桑點了點頭,蘇澤蘭還未接著說話,陸英笑語道:“早已聽聞一芳齋的茶香撲鼻,不知可否有幸請兩位姑娘一嚐?”

雖然說的是兩位姑娘,但桑桑心裏清楚,真正相邀的,隻有她旁邊的這一位姑娘。桑桑眨了眨眼睛,對著蘇澤蘭道:“姐姐,我渴了。”

蘇澤蘭粉麵發熱,向陸英福了福身:“陸公子,叨擾了。”

“不叨擾,不叨擾。”陸英看著麵前如蘭佳人,呐呐道。

從一芳齋裏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候,桑桑坐在馬車裏,扯了扯蘇澤蘭的袖子:“姐姐,咱們怎麼不在裏麵多喝一會兒茶?”

蘇澤蘭瞥了眼嬌俏的桑桑,輕輕戳了戳她的麵頰,打趣道:“一壺蘭花茶都進你的肚子裏了,你還沒喝夠?”

桑桑笑了笑,露出一口細白小牙:“我這不是看姐夫依依不舍嘛,你沒瞧見你那剛剛說告辭後,姐夫那魂不守舍的樣子。”

“你叫誰姐夫呢?”蘇澤蘭平時再嫻雅成熟,此時也不過閨閣少女,不禁臉紅。

桑桑嘿嘿笑了笑:“不是娘給你定的親事嗎?明年春天,你便是陸蘇氏了。”

大安建國近百年,人丁興旺,加之青州富繞,女子多及笄後,十五六才相看夫家,十七八成親。

蘇澤蘭比桑桑大上兩歲餘,過了今年年底,就是二九年華,陸家也是青州大戶,陸英是長子,謙恭識禮,蘇陳氏相看幾年,去年年底才為蘇澤蘭定下的夫家。

一提到嫁人,桑桑看著眼前貞靜的長姐,心頭澀澀。

見桑桑忽地情緒萎靡起來,蘇澤蘭摸了摸她的頭發:“怎麼了?”

“姐姐,我不想你離開桑桑。”桑桑聳了聳鼻子,悶悶不樂。

蘇澤蘭聞言不禁笑了,她看著軟乎乎的像是蜜糖絲的妹妹,淡淡道:“哪有不嫁人的女孩兒呢?”

桑桑搖了搖頭:“我就不嫁人,我要一直陪著爹娘。”

蘇澤蘭不說話了,隻柔柔地摸著桑桑的濃密鴉羽:“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

兩姊妹正說著心事,外麵的家馬忽地傳來嘶的一聲,桑桑差點摔倒,等好不容易由著隱冬扶穩了,青黛才問道:“陳叔,這馬是怎麼一回事?”

陳叔安撫地拍了拍馬兒,對內廂回道:“剛才前麵路中有一老嫗,橫闖而過,馬兒受驚了。”

“無事,”蘇澤蘭道,“陳叔,注意安全。”

“是,大小姐。”陳叔忙道。

等坐穩了,桑桑揉了揉剛剛差點被摔倒的臀部,慢悠悠地掀開半個車簾,大道兩側店肆林立,商賈雲集,熙熙攘攘。桑桑又抬眼一看,忽然看見馬車旁跑過一穿暗色比甲的老嫗,那老嫗健步如飛,似乎正在追著前麵一年輕男子。

細細聽了,那老嫗似乎還在罵著什麼。

桑桑翹了翹唇,能看到摸到聞到的感覺真的太好了。

回到蘇府,已經是申時,桑桑把挑給爹娘蘇葉的東西吩咐下人送去後,坐在繡墩前,望著紅木圓桌上的筆硯,以手支頤,半響後,她又看看了暮色四合的天色,驀地站了起來。

“忍冬,把東西拿上,我們走。”

言罷,桑桑率先拿起那一方貔貅硯台,款步而去。

忍冬抱著東西,跟在後麵,桑桑手心緊緊攥著那一方硯台,步子走得快了,沒一會兒就來到了趙暄的院子裏。

不過今天很巧,她軟底繡鞋才邁進蕪院,便看見了那人。

趙暄搬了個小圓杌,坐在那門簷下,仰著脖子也不知在幹什麼,聽見聲音,他目光涼涼地看了過來。

桑桑望著他,覺得有些東西是模仿不來的,明明就是一個櫸木小圓杌,被趙暄那隨意坐著,居然有了幾分泠然氣勢,和自己手心裏的凶殘貔貅,可以一決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