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該隱的左手(2 / 3)

我緊緊捂住耳朵,把臉深深埋到地上,猛然間隻聽見“砰”的一聲巨響,氣流瞬間就撞上了胸口,打得人氣血直往上湧。我咧開嘴難受地想要深吸一口氣,冷不防一堆土屑石渣飛了過來,嗆得我不住咳嗽。枯黃的樹葉被氣流卷到天上,旋即又飄飄落下,看上去就跟電影特效一樣。餘音漸息,石壁四周的地麵上一片狼藉,我抬起頭看去,右前方原本長滿荒草的石崖上已經被炸開了一個缺口,從這裏看裏麵倒像是一個巨大的山洞。

“炸藥放多了。”徐白臉咕噥一聲站起身,“不好意思。”

“幸虧是老外的地盤,這要敢在咱們那兒,就說這動靜兒,嘿,不用警察來抓,光圍觀群眾就能給你圍死。”老趙抖抖身上的土。

我們頂著漫天飛舞的黃葉走到石壁近前,上麵已經被炸開了一個足可以容納兩人並肩通過的口子,一股因為空氣長期得不到流通而產生的黴味兒順著缺口冒出來,熏得人不禁往後退了幾步。“靠!”老趙打著噴嚏躲得遠遠的,“靠!這他娘的什麼味兒,你們當初是不是在裏麵存了一堆襪子來著?”一個沒留神又被腳下碎裂的石塊絆了一跤。

“等氣放完了再進去。”徐白臉皺了皺眉頭,“不過這裏麵的空氣應該不會有毒。”

“那也受不了啊,我說咱們這回也沒戴著防毒麵具來,以後可得記上點兒。”老趙一屁股坐下去,隨手點了根“中南海”,“抽根煙,解心寬,歇會兒再說。”

“我要是你我就不會坐在一個已經被炸開了的蟻穴上麵,”克裏斯塔幸災樂禍地看著老趙,“而且還是法老蟻的蟻穴。”

“嗯?”老趙沒反應過來,看克裏斯塔一直盯著他的屁股底下,於是也漫不經心地低下頭,“看什麼看,我又沒穿開襠褲……靠!”老趙大叫一聲,出溜一下子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拍打著褲子上的紅色螞蟻。

“這什麼玩意兒?”老趙齜牙咧嘴,明顯是被順著褲腿鑽進去的小蟲子咬了好幾下。

“法老蟻,你也可以叫它們紅螞蟻。”克裏斯塔滿不在乎地說,“攻擊性不是很強,但數量多,屬於很常見的品種。”

老趙跺著腳跳到一邊罵街:“大爺的,就這小破蟲子,看老子一泡尿給它們老窩淹嘍。”說著就去解褲子,不過轉念一想還是停下了手。大概是覺得旁邊站著一女同誌影響不好,要麼就是他這會兒壓根兒就沒有要方便的意思,做這動作隻是為了在精神上恫嚇一下對方,不過人家也未必吃他這套。

老趙叼著煙卷取出折疊鏟,對著破裂的蟻穴口一陣猛砸,大量猩紅色的螞蟻好像岩漿一樣順著隆起的洞口紛紛噴湧而出,四散奔逃,但老趙還不解恨,連著幾鏟下去將整個蟻巢都翻了過來。隨之越挖越深,直到把還沒來得及逃出生天的蟻群全部埋葬才停下了手。老趙猛抽一口煙,故作瀟灑地吐出煙蒂:“惹我?也不打聽打聽大爺是誰?”

“恭喜您,葛朗台先生,”克裏斯塔站在旁邊鼓掌,“終於成功地打敗了弱小的螞蟻。”說到“弱小的”三個字時她還特意加重了語氣,生硬的中國話聽起來就更具諷刺意味。

我靠在一棵矮樹上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們倆,眼前冷不丁兒就晃過一個人影,徐白臉提著鏟子朝老趙走了過去:“下麵好像還有東西。”他讓老趙往旁邊挪兩步,自己試探性地沿著老趙挖出的坑洞繼續往深處刨。

“啥東西?”我好奇地跑過去看,隻見徐白臉揮動鏟子的雙手不禁微微一滯,好像真的碰上了什麼阻礙物,他左右一使勁兒,手上晃了兩晃,猛地抬起胳膊從土裏撬出一小塊暗黃色的石頭。老趙見狀忙跟著徐白臉一起繼續向兩邊挖,浮土漸漸被清理幹淨,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具渾身上下都被包裹在暗黃色琥珀石中的女人的屍體。

四十七

“嘖……什麼情況?”即使是見慣了形形色色死屍的老趙,這會兒也有點摸不著頭腦。琥珀中的女屍身著一襲普普通通的百褶長裙,以極其扭曲的姿態在虛空中奮力掙紮,最終被時間定格成為現在的模樣。她的雙手微微前伸,腦袋無力垂下去,顯然是死前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中世紀女人特有的發髻淩亂地披散開來,最終凝固在石頭裏,像極了希臘神話中的蛇女美杜莎。

“活人殉葬也不至於弄成這副德行吧,”老趙對著琥珀看來看去,“老外這技術也忒落後了。不過這項鏈倒是不錯,也不知道能不能取出來鑒定鑒定。”

“請你對死者保持應有的尊重,要知道他們曾經和你一樣也是鮮活的生命。”克裏斯塔說。

我在旁邊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要是我告訴這姑娘老趙還曾經踹過人棺材板兒的話,也不知道她會作何感想。

“嘿,我怎麼就不尊重了?”老趙不滿道,“你們老外就是膚淺,知道吧?人這輩子最大的價值就是對社會的貢獻,我現在把她死後身上的價值給重新挖掘出來,就是繼續讓她作貢獻,這才是對一個死者最大的尊重與安慰,你懂不?”

老趙撇撇嘴:“你看人家徐小哥,不也盯著這項鏈看麼?瞧見沒,這才是明白人。”

我順著徐白臉的目光看去,發現他的視線並沒有落在那條鑽石項鏈上,而是徘徊在這具女屍脖子附近的琥珀之間。幾縷暗紅色的絲線在其中相互交織纏繞,好像在石中綻放出的血色薔薇,凋零的花瓣點綴著這片單調的黃色,隱隱地給人一種詭異而又妖豔的錯覺。

“這血流得挺藝術的啊。”我又湊近了些,“可這傷口在哪兒呢?”

徐白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手一指算是回答了我無聊的問題,可我最終也沒有看清他到底指的是哪兒。他四下看了看,對克裏斯塔說:“應該還有其他的。”

“Zweifellos! ”克裏斯塔聳聳肩,“哦,我是說,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