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滌塵眉稍一動,沉聲問道:“千歲有何吩咐盡可明言。”
“等宮先生看過這份大禮後,本王隻希望宮先生能將所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蒙泊大國師……”泰親王頓了頓,方才一字一句地續道:“你隻須將眼中所見如實的告訴令師就行了,本王並不需要他的回答!”
宮滌塵長吸一口氣,喃喃道:“難道六十萬兩銀子,就隻是為了讓滌塵傳幾句話麼?”
泰親王攬須、頷首,悠然道:“或許幾百句話也說不完。”
宮滌塵閉目良久,方才開口:“八千歲這個關子賣得好,現在滌塵實在是很有些興趣了。”
泰親王大笑:“有了宮先生這句話,可知不枉本王的一番破費。”
宮滌塵麵上閃過一絲諷色:“比起這八千歲所費的心思來,這六十萬銀兩卻是微不足道了……”他當然知道這些銀子都會兌現為糧草運回吐蕃,左右皆是國庫所出,而泰親王隻須在皇上麵前為吐蕃國多多美言幾句罷了。
泰親王麵上惱色一掠而過,掩飾般哈哈大笑起來:“既然宮先生是個明白人,本王亦不多廢話。不過本王可保證,若是宮先生見過了這份大禮,絕對不會後悔這筆彼此有利的交易。”
那原本袖手觀看風景的黑衣人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泰親王與宮滌塵身後,輕聲道:“這個消息乃是小弟刑部手下秘密探出的,那十萬兩銀子的花費確是八千歲私下所出,絕無欺瞞。”他的聲音細弱,卻如尖針般直刺入耳膜中,令人聽在心中極不舒服,似是修習一種奇異的內力。
泰親王笑道:“高神捕是刑部中除洪總管外見識最為高明的一個,所以本王才特意請他來此,方便時對宮先生解說一二。”
那黑衣人謙遜道:“小弟偶爾打探到今日飛瓊大橋上將會發生驚人變故,這才特來稟報八千歲。不過宮先生身為吐蕃蒙泊大國師之首徒,眼光獨到,自不需多做解釋,小弟隻負責講清一些來龍去脈罷了。”這黑衣人名叫高德言,供職於刑部。京師三大掌門中關睢門主洪修羅官拜刑部總管,他的五名得力手下被合稱為京師五大名捕,在六扇門中的聲望上僅次於“追捕王”梁辰,此位高德言便是其中之一。他年紀約摸四十左右,相貌普通,麵白無須,生得十分瘦小。仿佛怕冷似地將衣領高高豎起,手上還拿著一方絲巾,不時揮動著。
宮滌塵歎道:“以八千歲的豐厚身家,區區數十萬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麼?” 他口中雖是如此說,心念卻是電閃不休:六十萬兩銀子並不是一筆小數目,幾近整個吐蕃國兩個月的收入,以泰親王之狡詐多計,又如何會甘心奉上?而泰親王與高德言一唱一和,擺明將要在飛瓊大橋上發生的事情與他們無關,更是欲蓋彌彰。不過饒是以他的敏捷心思,對這神秘的大禮亦是猜不出半分頭緒,隻能確定即將在飛瓊大橋上發生的事情必是非常驚人!
泰親王滿意的點點頭,重又將右目湊近望遠鏡中,微笑道:“雖然時辰尚早,但以宮先生自誇的目力,大概已可看出一些蹊蹺了吧。”
宮滌塵暗吸一口長氣,運起神功,眼中景物刹時清晰了幾分。
飛瓊大橋架於流貫京師的內河之上,內接紫禁城皇宮禦道,外連北城門。橋身長約十餘丈,端首末尾分置雙亭,亭上皆有禦製藍底金字題額,一名“積雲”,一名“疊翠”。橋麵以上等紅木所製,下設六翼青石橋墩,五券拱形橋洞。因橋下洞孔玲瓏相連,至晴夜月滿時,每個橋洞內各銜一月,映著橋下流水金色晃漾,猶若瓊漿飛沫,故以得名。
泰親王悠然道:“前朝某帝三度揮軍北上拒敵,此橋乃出城必經之道。因其屢戰皆敗,轄軍傷亡慘重,士卒妻小皆夾於橋道邊折柳送別,至此黯然,故坊間又名黯然橋。本朝太祖有感於此,令文武百官行至此橋時皆須停輦下馬步行,以慰那些陣亡將士的在天之靈……”
宮滌塵心頭輕歎,像泰親王這般勢高位重的權貴,又如何能明了這“黯然”二字內所飽含的無奈離索之情。他心中所想當然不會表露出來,口中輕聲道:“待我回吐蕃後,定會對吐蕃王上諫。先以貴國前朝某帝窮兵黷武為鑒;再重用一批似千歲這般體恤下情的大臣,方可保國力隆盛,不懼外憂內患。”他雖尚不明白泰親王此舉的用意,但已漸漸猜到必是要借用蒙泊國師的力量助其打擊朝中政敵,不由心生鄙夷,忍不住出言譏諷。
泰親王心頭著惱。這個宮滌塵明明有求於己,卻不卑不亢,絲毫無視於自己的恩威並施,還冷嘲熱諷不休,令堂堂親王顏麵無存?有心發作,隻可恨對方身為吐蕃使者並非朝中屬下,偏偏奈何他不得。何況當朝親王私下邀約外國來使本就於理不合,若是被明將軍或太子一係知道了,小題大做一番,卻也麻煩不已。勉強壓住一腔怒火,悶哼一聲:“聽說宮先生在吐蕃朝中不過一介客卿,並無任何官職,想不到亦這般通達政事。”
“此次上京求糧原本無關滌塵之事,隻是在國師力薦下方有此行。”宮滌塵如何聽不出泰親王的嘲諷之意,卻仍是絲毫不見動氣:“滌塵人輕言微,但國師對吐蕃王的影響力卻是不可估量。”
泰親王嘿嘿一笑:“若是宮先生此次求糧無功而歸,卻不知吐蕃王還有沒有心情聽國師的上諫之辭?”此言已是不折不扣地威脅了。
宮滌塵雙掌合什:“國師精擅天理,早就推算出滌塵此行的結果。”
泰親王撫掌大笑:“久聞蒙泊國師學究天人,精研佛理,想不到還會測算氣運?卻不知他如何說?”
宮滌塵聳聳肩:“滌塵臨行前,國師曾細細交待了一番。千歲想不想知道與自己有關的幾句話?”
泰親王眉尖上挑:“宮先生但說無妨。”
宮滌塵微微一笑,從容道:“國師曾告誡滌塵:此次京師之行一為吐蕃求糧,二來可見識一下中原風物。但結交各方權貴時卻要千萬小心,莫要陷身於貴朝的諸般爭鬥之中,不然輕則會有性命之憂,重則有亡國之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