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有舞離魂(2 / 3)

“哈哈哈哈!”從密林中傳來幾聲大笑,然後再無聲息。六色春秋麵色齊變,隻是用哀求的目光望向何其狂。

何其狂冷喝一聲:“出來!”六色春秋以死相勸,若是林中人默不作聲,何其狂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他卻故意發出大笑,頗有挑釁之意,淩霄公子又怎能咽下這口氣?

夕陽紅長歎一聲:“何公子……”

何其狂抬手止住夕陽紅的話:“我今日有事來此,也不想多生事端,如果此人與我無關,絕不會泄露你們的秘密。諸位若是信我一言,便請起身讓路。”

六色春秋無奈,夕陽紅道:“何公子一言九鼎,晚輩當然信得過你……”話音未落,六色春秋中唯的女弟子花淺粉搶先道:“不行,我絕不會讓別人看到師父……”說到一半驀然住口,似是自知失言。

何其狂何等精明,微微一怔。聽花淺粉的意思,林中人難道就是潑墨王本人?更是要查個水落石出,沉聲傲然道:“我若要見此人,天下有幾人能擋得住?念你們一片誠心,這才留些餘地,難道真要迫我動手麼?”

夕陽紅長歎一聲:“我等自知無法阻攔何公子,但請何公子發下重誓,今日所見絕不泄露第二個人知道。”又朝小弦苦笑一聲:“這位想必就是許少俠吧,也請你一並立下誓言。”

何其狂絲毫不為其所動,依舊故我:“何某做事從不自縛手腳,你等出手攔我也罷,自盡也罷,也不放在我心上。不過如果林中之人與我並無關係,我也不會行長舌婦人的行徑。”拉著小林大步入林。

麵對驕狂如淩霄公子,六色春秋亦毫無辦法,隻好隨他入林,麵上皆是一份難言的痛苦之色。

入得林中,何其狂與小弦齊齊一怔。

枯林中有一片數尺闊的空地,一個白衣人散發赤足,盤膝而坐,在他麵前放了一副畫板,左手支頜,右手提著畫筆,呆呆地仰望天空,似乎是遇到什麼疑難處,正在沉思應該如何作畫。在他周圍,幾乎每一棵樹木上都貼滿了畫卷,有些畫卷更是已被撕得四分五裂,勉強用膠粘住。

何其狂吸一口氣:“薛兄,你搞什麼鬼?”原來這個悠然作畫之人,竟然就是八方名動中排名第二的潑墨王薛風楚。隻不過此刻散發披肩,容顏憔悴,不但一襲白衫上到處是斑斑點點的墨汁,臉上亦沾染了不少墨跡,哪還有半分“二流風度”的樣子?

潑墨王對何其狂的問話渾如不覺,似是呆望天空,驀然一躍而起,手中畫筆在畫板上縱橫翻飛,不多時已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形輪廓。

但見畫中女子赤足佇立,穿著中原極難見到的短衣短裙,裙下露出半截小腿。左足點地,右足提及膝前,足尖指甲上各有一點嫣紅,五趾緊並,仿佛正欲踢出;衣短不遮腰腹,一條柔軟的流蘇纏在腰間,舞動中隱約可見細軟的腰肢;短衣上卻接有長長的兩條水雲長袖,淩空飛射而出,分搭在兩株大樹的樹椏上,看起來就似是被那長長的雲袖綁縛在兩棵樹間一般;而隨著長袖展至盡頭,半掩的衣衫中露出若隱若現的半爿香肩,極盡誘惑……

潑墨王果不愧是“一流畫技”,不但將女子翩然起舞的風姿盡現無餘,渾圓如璞玉的腿肌充滿了力感,半遮半掩的香肩中那一弧柔美的曲線更是看得人心跳欲停。饒是何其狂有過縱情聲色、流連歡場的經曆,乍見畫中這集嬌弱與英烈於一體的女子,亦是覺得怦然心動。

潑墨王飛速畫完女子的肢體後,又在女子的麵龐上畫下一雙彎眉與一對鳳眼,下筆速度越來越慢,好不容易然勾勒出鼻子的輪廓,忽停筆不前,又恢複到剛才呆立的模樣,臉上神情陰晴不定,仿佛難以下筆描摹女子的相貌。看得小弦與何其狂心癢難熬,百般猜想這樣舞若天仙的女子會有何等令人驚豔的容貌?

周圍樹上所貼得畫卷,全都是這位女子起舞的情形,姿態各異,身材窈窕娉婷,舞姿風華絕代。或飛袖迎風、或自憐自艾、或如搖花擺柳,或似溺水浮萍,不一而足。然而每一幅畫皆半途而止,全沒有那女子的相貌,大多也隻有眉眼,唯一一幅可窺全貌的就是那張被撕成碎片後勉強粘貼的畫卷,亦難看出究竟。何況既然撕毀,想必與原人相距甚遠,作不得數。

潑墨王呆望良久,臉色漸漸沮喪,忽然一聲大叫,雙手抱頭,口中發出“嗚嗚”的哀鳴之聲,似乎在歎息自己不能畫出那女子的神韻,雙目竟然流下淚來,喃喃自問:“我不行?我真的不行麼?”

潑墨王目光茫然,漸呈迷亂之色,又一躍而起,來到一株大樹前,怔怔望著貼在樹上的畫卷,撓姿弄首,竟模仿起畫中女子的舞姿來。潑墨王年近五十,卻依然是麵白若玉,豐神俊朗,不然也不會有“二流風度”之稱,然而此刻模仿之態卻讓人哭笑不得,五縷長須沾著一團團的墨跡,胡亂纏在脖頸間,還把長袍翻起,露出保養得很好的小腿,足趾上竟也照那女子之樣點起朱砂,再緊緊腰身,手上擺出蘭花形,渾如當自己亦是千古紅顏、對鏡自憐,實是令人作嘔。

何其狂與小弦瞧得目瞪口呆,他們從林青口中知道潑墨王心計深沉,口蜜腹劍,外表雖然儒雅,內心卻十分卑劣,當年為追求駱清幽無所不用其極,被駱清幽嚴詞拒絕後又暗中散布流言菲語,毀壞駱清幽的名聲,原是頗鄙視此君,想不到他固然畫技超凡脫俗,竟然還癡狂至此。

何其狂與小弦滿臉驚訝,六色春秋麵上皆是悲憤沉痛之色。八個人靜靜看著潑墨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潑墨王忽發出幾聲大笑,好象又突生靈感,來到畫板前,先將前一幅未完成的畫取下,細心貼在一株大樹上,又拿出一張空白畫紙,重新提筆繪畫。這次主角依然是那女子,卻又換了一種舞姿,女子抬頭昂首,擰腰扭臀,左手平伸,右手放於胸前,一根蔥蔥玉指輕點胸口,似如西子捧心,又仿佛在對情人低訴衷腸……這個舞姿本來頗有挑逗之意,但在潑墨王的筆下,卻毫無半點色情的意味,而是令人生出對那女子的疼惜之意,恨不能上前將她柔弱身體抱於懷中,替她撫慰淒苦的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