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有舞離魂(3 / 3)

然而等畫到那女子的麵目時,潑墨王再度滯筆,呆愣半晌,捶頭頓足,悔恨不已。忽臉現怒色,飛起一腳踢向畫板,腳至中途又驀然急停,好象生怕踢傷那畫中女子,這一下急停十分突然,連小弦這不通武功之人都聽到一聲因骨骼逆力發出的一聲脆響。

潑墨王神情懊悔,上前手撫畫板,口中喃喃道:“是我不好,可嚇壞了你麼?”看樣子竟把畫中女子當做活人,而他的手指雖似是撫摸畫中女子的衣衫,卻始終沒有接觸到畫板,生怕唐突佳人……

事到如今,何其狂與小弦都已知道:潑墨王薛風楚並不是因畫癡迷,而是真正的失心瘋了。而六色春秋在林外強行阻止,也正是不願意讓他們看到潑墨王這般不堪入目的模樣。

何其狂淡淡發問:“薛兄這般畫了多久了?”

夕陽紅黯然一歎:“那一日師父突然外出不歸,幾日不回絮雪樓,幸好我門中有一種特殊的跟蹤之法,才在這裏找到他。當時他隻在泥地上以樹枝作畫不休,我們欲要接他回京,他卻勃然大怒,不容人近身。我看師父這個模樣,心想莫非是被敵人所害,而他所畫之人極有可能與此有關,便令師弟去絮雪樓中取來紙筆,誰知師父就此不眠不休地畫了下去,而且絕不讓我們動他的畫。實在饑渴難忍,方才胡亂吃些食物,我們六弟子就隻好在此照顧師父,算來已有一個多月了。幸好此處少有人至,直到今日才被何公子發現這個秘密,唉。這個女子到底是誰?”說到最後一句,夕陽紅嘶啞的聲音裏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憤怒。

“一個多月!?”小弦看著骨銷形言的潑墨王,雖是一向反感此人,心中也不禁湧起同情之念。隨即恍然大悟,怪不得清秋院之會上隻聽說潑墨王抱病不出,當時還以為他愧見林青,想不到竟是這個原因。

何其狂所想卻不似小弦那麼簡單,沉聲問道:“當日薛兄因何事外出?可是去見什麼人?”

六色春秋一齊搖頭,顯然不知潑墨王外出的目的。何其狂又問道:“唔,這應該是清秋院大會之前的事情,可記得具體是哪一日麼?”

夕陽紅道:“我記得很清楚,師父接到宮先生的請柬十分高興,那幾日都在準備赴宴。可就在大會前第六日突然外出……”

何其狂眼中一亮:“那麼你們找到薛兄是什麼時候,可是在清秋院大會之前嗎?”

夕陽紅搖頭道:“家師向來行蹤不定,我們做弟子的並不敢多過問。所以本以為家師無論有何事耽擱,必也會在清秋院之會前趕回來,誰知他一直不現身,覺出不對,方才出來找尋。找到他時已是清秋院之會後第三日,若是從他外出那日就已遇毒手,算來那時他已在這林中呆了近十日了……”說到這裏,望一眼依舊呆怔的潑墨王,搖頭歎息,其餘幾人亦是眼眶發紅了,花淺粉更是落下淚來。看來六色春秋對潑墨王皆是情深義重,這些日子照顧神智不清的潑墨王也極是辛苦。

何其狂緊皺眉頭,緩緩道:“那麼當薛兄外出時,你們並不能確定他不能及時趕回京師赴約?既然如此,又是誰的主意對外宣稱薛兄抱病?”

夕陽紅回憶道:“清秋院大會前兩日,宮先生來訪絮雪樓,我就對他說及家師外出之事,宮先生便提議若是會期到時家師依然未歸,不妨托病踐約,免得引起京師各派的猜疑。我那時亦有些擔心家師發生意外,心緒大亂下也沒有什麼主意,便依從了宮先生的意見。”

“宮滌塵!”何其狂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目中閃過一絲光華,沉思不語。

小弦將這番對話聽在耳中,心裏猛然一震:當初宮滌塵說是運糧出京離開三日,直到清秋院大會前一天才回來,他怎麼有時間去絮雪樓拜訪潑墨王?再退一步講,就算是夕陽紅記憶失誤,或是宮滌塵提前一日回京師也還情有可原,但宮滌塵對自己根本未提及潑墨王抱病是他的托辭,難道這樣一件小事也需要對自己隱瞞嗎?是否這個大哥並不如自己想像的那麼信任自己?小弦想到這裏,不由有些心灰意冷,腦海裏又隱隱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卻拚命止住自己繼續想下去,不願意對宮滌塵有所懷疑……

何其狂當然不知宮滌塵曾對小弦說得這些話。林青入京後他一直住在白露院中,所以宮滌塵親自送來請柬時並未與之朝麵,第一次見到宮滌塵就是在清秋院中,未見麵先聞其聲,說得竟是那一句“除了將軍之手、清幽之雅、知寒之忍、泰王之斷、管平之策外,最後一絕當屬……淩霄之狂!”淩霄公子驚訝之餘不免暗中留意著宮滌塵的一舉一動,總覺得此人清淡絕塵的容貌下有些說不清楚的古怪,更是直覺自己對他有一種極微妙的感應,僅是清秋院匆匆一唔,卻時時想到此人,所以後來還有意無意地向小弦打探情況。而經過與林青、駱清幽的一番分析,亦對宮滌塵的真實身份有所懷疑,此刻再度從夕陽紅口中聽到宮滌塵的名字,心頭百念叢生。

夕陽紅道:“何公子現在既已知此事,還請替家師隱瞞一下。”若是被人得知以絕佳風度自詡的潑墨王落到如此田地,隻怕會成為京師的笑柄,六色春秋替師父的聲名考慮,所以剛才不惜以死相勸。

何其狂歎道:“如今可不是顧及顏麵的時候,既然薛兄這般光景已有一月之久,隻怕難以自愈,還是早請良醫診治為好。若是時間拖得久了,隻怕後患無窮。”

夕陽紅麵露難色:“可是家師堅持不肯離開此地,我們總不能冒犯恩師,點他穴道。”

身著紫衣,一直沒有開口的淡紫藍道:“晚輩稍通岐黃之術,趁家師勞累熟睡之際悄悄替他把過脈象,卻根本瞧不出是何怪病。看此症狀,倒像是鬼神作祟……”

何其狂沉聲道:“依我看,多半是中了什麼懾魂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