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絕時,他並沒有表現出失望,還開車把我送回了家,所以,我也不會就此斷定他是個壞人。
這世間的男人是說不清楚的。華千五說他靠女人接濟走完了大半個中國,顯然,他是個浪子。牧裏總是在標榜他的專一,對所有女人都說他隻談過兩次戀愛,一次愛過,一次被愛,可事實恰好相反。天知道,華千五是怎樣一個癡心的人。
從酒吧分開的第二天,華千五就給我打來電話,開始不溫不火地追求。我喜歡這樣性格的男生,激烈易折,低沉易碎,隻有柔和才夠真實。
華千五就很真實。我問他,你不是要去哈爾濱和喀納斯嗎?
他說,不,一路走一路尋,遇到了人生大美,再也邁不動腳步。我可以留下來照顧你嗎?
我說,你要養我可是得下點兒功夫,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是個敗家子兒。華千五笑了起來,忽閃著他漂亮的眼睫毛說,我來試試,我還從來沒照顧過一個女人呢!
他不隻是嘴上這麼說,而且還那樣去做,他每天晚上要串三個夜場,早晨九點出門再去打一份工。
那時的我還從沒如此賣力地愛過誰,也就不清楚一個人究竟可以對另一個人好到什麼程度,隻是身邊的每一個朋友,都會對我投來豔羨及嫉妒的目光。
他會早晨跑三條街,去排隊給我買張記的灌湯包,給我送來後,再跑步去上班;他會研究我所有的喜好,記得和我有關的所有節日。我也驚訝於他居然有那麼多技能,譬如按摩手法獨到,知道怎樣去除衣服上頑固的汙漬,蛋撻在烤箱裏烘焙到什麼時候才是最香最脆的。他會每天晚上給我打電話,彈吉他把我哄睡後,他再悄悄收線。
他的確能照顧好我,可戀愛畢竟不是感恩,我很努力地去嚐試了,還是沒能愛上他。四個月以後,我跟他說,華千五,對不起,你是個好人,但我不愛你,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我為送給他一張好人卡鄙視了自己很久,但我是發自內心這樣認為的。華千五不放棄,依舊對我緊追不舍,直到我遇見了牧裏那個渾蛋。
4
林桃跟我說蘇瑾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時,我真真是被嚇了一跳。我說,這怎麼可能,她那麼驕傲。
林桃羞紅著一張臉說,是真的,我昨天去她家時撞見了。
我說,沒事,也許她隻是貪玩,過不了幾天就膩了。
但願吧,林桃歎了一口氣問我,你真打算跟那個陳進談戀愛啊,靠譜嗎?
華千五也來問我這個問題,他說,笛笛,他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你別犯傻。
我說,你別大驚小怪,這事壓根兒就跟幸福沒搭上關係,你懂的。
然後華千五就更加奇怪地看著我,目光裏流淌過一縷悲傷。他說,笛笛,我們從頭來吧。
我笑了笑說,別再浪費時間,我不值得你這樣做。
我把他拋在身後,盡量不回頭看他。我今年才二十五歲,還沒到要做穩妥決定的年紀,對不起了,華千五,牧裏這樁事我還沒有了結,沒法做任何承諾。
就算那個李茉莉再俗不可耐,我還是嫉妒她。我最難過的是,牧裏就算和這樣一個不化妝都不敢出門的女人在一起,也不要我了。蘇瑾說得沒錯,我就是犯賤。
陳進開車來接我時,被華千五撞個正著,他手裏拎著一袋張記的灌湯包,木然地看著我,表情那樣悲傷,目光那樣黯然。
我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隱隱約約覺得心裏某一處正在抽緊。可是,讓他如此難過的那個人,明明就是我呀。
5
牧裏來見我最後一麵,取回一件原本屬於他的東西。
他說,這個鐲子是我媽媽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你留著也是徒增厭惡,不如讓它繼續發揮自身的價值。
對,當初他送給我時就是這麼說的,他說他媽媽希望這隻鐲子將來能戴在兒媳婦的手腕上。
我看著牧裏問,所以嘍,你是要結婚了?
牧裏搖頭,訂婚而已,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來喝喜酒。
我忘記了當時我是說了一句滾還是罵了人,總之不太好聽。我打電話跟蘇瑾說,親愛的,我難過,你不是道理很多嗎,快來安慰安慰我。
蘇瑾說,好,我也正有事要跟你說,出來喝一杯吧。
我們聚在老地方。還未走近,她眼睛裏浩瀚的哀傷就迎麵向我撲來,差點兒打了我一個趔趄。看來,她比我更需要安慰。
蘇瑾說,林桃那個大嘴巴一定是跟你說了的。我點點頭,蘇瑾淒然笑了笑,雙眼通紅。
我捏捏她的肩膀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蘇瑾說,我要的不多,也不奢望女主人的位置,我隻想偶爾陪在他身邊,一周見幾次麵,安靜地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可是,這也不能。
我說,我懂的不多,但是有一點我非常清楚,如果他不肯離婚,你隻能把自己耗死。
蘇瑾把頭靠在我肩上說,我又何嚐不知道呢。我站在他家樓下,一站就是一整晚,可是,我不敢上去敲門,連個電話都不敢打。
她的眼淚落在我的手背上,滾燙滾燙的,可是我知道她的心冰涼冰涼。我和林桃、蘇瑾大學四年,畢業三年,一起走過七年的漫長歲月,我們曾那樣年輕,那樣驕傲,有無數個男生來親近,收到過無數封情書,而今,都已淪落塵世,要看男人的臉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