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2 / 3)

說到這裏,王師長突然又望著石光榮問道:不說她了,說你,你真找到了一個姑娘?

石光榮認真地點著頭,說道:對,她是軍區文工團的叫褚琴,和王百靈長得一模一樣。

王師長聽了,也跟著認真起來,說道:那我得幫你張羅張羅,沒有你我就不可能娶石梗。咱們這是一報還一報。

別說報不報的,這忙你幫不上。說著,石光榮朝王師長擺了擺手。

王師長喝了一口酒,說道:這事你就別管了。

這話說過了,王師長真的就把石光榮的事情記在了心上,說到做到,第二天上午,他便親自找到了文工團,向文工團長了解了一下情況之後,便把那個叫褚琴的文工團員叫到了練功廳旁的一間屋子裏。他想跟她談一次話,把石光榮的情況對她說一說,如果可能的話,他要親自把他們的終身大事操辦了。

文工團員褚琴眨著眼睛望著對麵坐著的王師長,微笑著問道:首長,您叫我什麼事?

王師長一邊示意她坐下來,一邊自我介紹道:183團團長石光榮是我戰友,我是他師長叫王長貴。

褚琴不禁納罕起來,一邊竊竊笑著,一邊不解地問道:你們這一撥一撥的,到底要幹什麼?

王師長卻認真起來,想了想,說道:我有必要向你介紹一下石光榮,他這人打仗勇敢,不怕犧牲,心眼直,待人熱情。

得得得,王師長,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又不想嫁給他。褚琴沒等王師長把話說完,就截斷了他的話頭。

王師長望著褚琴,接著又說道:他今年三十六了,一直打仗,個人問題一直沒有解決。他以前喜歡過一個姑娘叫王百靈,和你長得太像了,可惜,進城前犧牲了。

褚琴哪裏聽得下王師長向她介紹這些,匆忙站起來說道:同誌,我不想聽你講戰鬥故事。跟你說,我也打過仗,去陣地演出過。我還忙,得走了。

王師長見狀,一下就急了,伸手把她攔下來,說道:別走哇,我還沒介紹完呢,他有匹馬叫草原青,那匹馬老神了……

正說到這裏,隻見那個青年男子站到了門口,朝屋裏喊道:褚琴同誌,大家都等你了。

褚琴一邊應著,一邊忙又說道:對不起首長,我還有事。

說完,跑了出去。

王師長望著褚琴的背影,突然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我看石光榮這回夠嗆。

就在王師長到文工團操心石光榮的事情的時候,石光榮卻和小伍子一起,一人騎著一匹馬,跑到城外的山坡上去了。

濃烈的陽光照在草地上,濃鬱的青草的氣息撲麵而來,讓石光榮感到無比的愜意。石光榮一邊躺在山坡的草地上,一邊在嘴裏銜著一莖青草,望著藍天上飄過的白雲,不由得朝身邊坐著的小伍子念叨道:這些天在城裏見不到山也見不到水,可把俺憋死了,出氣都困難,還是這裏好,這才叫日子。在山坡上這一躺,俺就想起了那些打仗的日子……

小伍子聽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應道:可不是咋的,團長,俺還是喜歡打仗,這到了城裏,你說天天除了吃就是睡,整得人骨頭都軟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石光榮突然自語般地問道:伍子,你說林排長會去哪呢?這都解放了,就是他掉隊也該找來了。

石光榮的一句話,把小伍子的心事也勾起來了,半晌,小伍子望著遠處說道:團長,估計八成林排長也犧牲了,後來咱們又打了那麼多次仗,這事誰也說不好。

石光榮聽了,一下子坐了起來,目光望向遠遠的地方,天寬地闊地竟是好一陣沉默。

不遠處的兩匹戰馬一邊甩著尾巴,一邊正散漫地吃著地上的青草,它們的咀嚼聲聽起來清脆悅耳,就像是一首流動的音樂。

這天下午,師裏召開了一次營團長幹部會,會上,張政委把縱隊各單位收繳馬匹的通知精神傳達了下去。一聽說要把馬匹上繳,石光榮立馬急了,臉紅脖子粗地跟張政委就嚷了起來:馬匹?收繳啥,啥意思?

在座的幾個營團幹部聽了,一時間也交頭接耳起來,心裏的意見很難達成一致。

馬繳上去了,我們騎啥?石光榮望著張政委,瞪著眼睛問道。

張政委擺擺手說道:部隊進城了,進城就該有進城的樣子,縱隊命令,團以上的馬匹一律上繳,由縱隊統一配發到騎兵團去。當然了,縱隊領導還說了,下一步就給團以上幹部配發小汽車,這樣才能符合新的形勢……

俺這屁股沒那麼嬌貴,坐不了那玩意,還是騎馬好。石光榮接過話來說道:你就跟首長說,配給俺石光榮的車俺不要了,俺就騎俺的草原青,挺好!

石光榮說這話的時候,屋子裏的其他幾個幹部又小聲地議論起來,到底騎馬好,還是坐小車好,他們的心裏一下子就矛盾起來了。

王師長起身望著石光榮嚴肅地說道:石光榮,這馬不是你想繳不想繳的問題,首長說了要一律上繳,紀律你懂不懂?

俺不管那一律二律的,誰愛繳誰繳,反正我不繳。石光榮一邊說著,一邊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們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散會吧!

說完,竟然忽地一下立起身來,拍拍屁股走人了。

張政委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嘖嘖說道:你看你看,這個石光榮。

張政委回頭又衝在座的各位營團幹部說道:石光榮的問題先放一放,明早你們把自己的馬一律繳到後勤去,由李部長親自過數……

關於師裏上繳馬匹的事情,一下子成了石光榮心裏的一塊病。這天傍晚回到住處後,石光榮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一邊望著草原青,一邊憤憤地對一旁的小伍子說道:誰愛繳誰繳,反正老子不繳!伍子,你要把草原青給俺看好了,人在馬在,聽明白了?

小伍子挺起胸膛說道:團長,你放心吧,人在馬在,伍子明白!

可是,到了夜裏睡在床上,石光榮翻來覆去還在想著草原青的事情,一顆心怎麼也踏實不下來,便突然起身喊道:伍子,伍子——

小伍子在夢中一下子驚醒過來,下意識地從枕頭下摸出槍來,問道:團長,咋的了?

石光榮看了一眼伍子,說道:把槍放下,拿槍幹啥?

小伍子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就反應過來,把槍又放回到了枕頭下麵。

石光榮說:伍子,俺覺得這麼的不踏實。

小伍子問:團長,咋就不踏實了?

石光榮說:這馬得藏起來,師長、政委說明天就讓繳馬,咱那馬放在那不繳,也不是個事呀!

小伍子又眨巴眨巴眼睛,湊過來問道:團長,那你說咋整?

石光榮想了想,說道:要不把馬整出城去,等過了這個勁再把它接回來。

小伍子點頭說道:行,團長,俺聽你的,你說咋整就咋整!

石光榮又想了想,說道:事不宜遲,伍子,快穿衣服,今晚咱倆就出城。

說著,兩個人手忙腳亂地穿好了衣服,跨上草原青,竟風馳電掣一般向著東遼城外奔去。

也不過一支煙的工夫,兩個人就騎馬來到了蘑菇屯,在於三叔家的大門口下了馬,見屋裏黑著,知道於三叔已經睡下了,便緊接著又把於三叔從炕上喊了起來。於三叔把一盞油燈端出來,這才看清站在麵前的石光榮和小伍子,不覺吃了一驚,悄悄地問道:石頭,這大半夜的你咋來了,隊伍呢?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石光榮一邊搖著頭,一邊朝於三叔笑了笑,說道:三叔,沒大事,是這麼回事,隊伍不是進城了嘛,不讓養馬了,俺想把馬放你這一段時間,等過了這陣,俺再把馬接回去。

中,中!於三叔聽了,一邊爽快地答應著,一邊就把兩個人往屋裏讓。俺當出啥事了呢,快屋裏坐,沒吃飯吧,三叔給你烙餅去。

三叔,這是伍子。石光榮把小伍子拉過來介紹道:他在這陪著馬。這些日子,你把人和馬都幫俺照顧好了。

行,解放了,日子好過了,別說一個人一匹馬,就是來一個班三叔也能安排得妥妥的。於三叔望著石光榮說道。

石光榮不放心草原青的事情,又衝伍子叮囑道:伍子,這幾天你就在三叔家住下,哪裏也不能去,把馬給俺看好了。

小伍子認真地答道:團長放心,人在馬在。

時間緊張,又擔心隊伍裏的人有所察覺,石光榮不得不抓緊回到東遼城裏去。小伍子這才突然想起了什麼,抬頭問道:團長,你咋回去呀?

石光榮說道:跑步回去!

說完,石光榮端起拳頭就向黑夜裏跑去了。

說話的工夫就到了第二天上午,後勤部的李部長登記完各單位上繳過來的馬匹,突然發現石光榮的那匹馬還沒有繳上來,縱隊等著要把這些馬匹一並送到騎兵團去,心裏有些著急,一個電話就打到了師部。

張政委接了李部長的電話,很快便讓警衛員把石光榮叫了過來。石光榮心裏早就猜出了七分八分,竟又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一腳邁進師部,瞅瞅張政委,又瞅瞅王師長,竟像個沒事人似的問道:師長、政委,你們找我?

王師長上一眼下一眼地看著石光榮,問道:馬呢?

石光榮眨巴了一下眼睛問道:什麼馬?

王師長嚴肅地說道:你別給我揣著明白裝糊塗,你的草原青呢?

石光榮立刻就苦下了一張臉,說道:丟了!

丟了?王師長望著石光榮的眼睛問道:你說丟了?騙誰呢?

石光榮抬頭說道:師長,我這麼大人了,這點小事騙你們幹嗎?

張政委不覺笑了笑,走過來問道:石團長,那你說說,馬是咋丟的?

石光榮鄭重其事地望著張政委,說道:你們不是說要繳馬嘛,還說要配車,俺合計去遛遛馬,結果它受驚了,八成它知道咱們要把它送走,它就揚蹄子蹽了,越蹽越快,那家夥,像一陣風一樣,俺這一雙腳也追不上啊,就這麼回事。

王師長半信半疑地看著石光榮,問道:就蹽了,沒了?

可不是咋的,蹽了。石光榮說。

那草原青那麼聽你的,它咋說蹽就蹽了呢?王師長緊追不舍地問道。

俺不是說了嘛,它八成是知道咱們要把它送走,這是卸磨殺驢呀,它傷心了,一上火就蹽了,你們說咋辦?石光榮說。

張政委想了想,望著石光榮笑道:好吧,先不說那馬是怎麼跑的,早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說著,朝石光榮擺擺頭:你的車已經準備好了,就在外麵,走,看看你的車去吧!

幾個人來到大門前,見一輛吉普車停在了那裏。石光榮朝那輛吉普車打量了一眼,便背著雙手走了過來,接著就像審視一名罪犯一樣繞著那輛吉普車慢慢地走了一圈,好奇地踢了一下車輪子,這才站住了腳,扭頭向身邊的司機小柳問道:這就是配給俺的車?

司機小柳立正答道:團長,這是美式吉普,咱們從戰場上繳獲的。

石光榮不覺笑了笑,說道:那你把它整著了,俺看看。

司機小柳聽了,便一步跨上車去,眨眼間打著了火。一股濃烈的汽油味兒,一時間撲鼻而來,石光榮下意識地把鼻子捂住了,沒好氣地望著司機小柳擺擺手說道:這是啥呀,你整走吧,俺聞這個味頭暈!

說完,背起一雙手,頭也不回地徑直往前走去了。

司機小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好開著那輛吉普車慢慢跟著他往前走。石光榮見那輛吉普車一直跟著他,一下覺得有點兒心煩,便停下了步子,小柳趕忙踩了刹車,就見那吉普車也一下停在了那裏。

你跟著俺幹啥?這輛俺不喜歡,你把它整走!石光榮幾乎氣憤地向司機小柳嚷道。

司機小柳聽了,十分為難地望著石光榮,問道:團長,這是配給你的車,你讓俺整哪去呀?

這個俺管不著。石光榮氣呼呼地說道:哪來的,你整哪去。

說完,又轉過身去,擺著兩隻胳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了。

軍民聯誼會是在這天上午舉行的。盡管事先張政委百般勸說著王師長也去參加這次聯誼活動,可是他實在沒有這個心情,心裏知道石光榮也沒有這個興致,便借故來到了他的住處。

石光榮那時正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擺弄著那支馬鞭子。見王師長風風火火地一頭闖進來,忙抬頭問道:你咋來了呢?

王師長笑笑,問道:張政委在那召集聯歡呢,你咋還坐在這裏發呆呢?

石光榮不覺歎了一口氣,毫無興致地說道:他們聯他們的,俺這會正想草原青呢!

那草原青不是跑了嗎?王師長說道:我勸你還是去吧,你都三十六了,也老大不小了。

石光榮沒好氣地說道:你都三十八了,要去你去!

王師長在對麵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滿懷心事地說道:我不可能去。

你不可能,我就可能啊,你咋想的呢?石光榮一下也顯得心事很重起來,望著王師長說道:現在我一見女人,就想起王百靈。

石光榮的一句話,立刻把王師長的情緒勾起來了,禁不住有些傷感地說道:我和你一樣,我一見女人就想起石梗,你的妹子。這些日子,我這腦子裏翻過來倒過去的都是她,誰也裝不進去了。你說人死要是能複生該有多好!

石光榮的眼睛一下濕了,喃喃道:可真想她們。

王師長的眼睛也跟著濕了,答道:我也是。

要不,咱們去看看她們?石光榮突然說道。

王師長的眼睛一下亮了,說道:那就去。

兩個人說完,肩並著肩便走了出去……

不大工夫,兩個人就坐車來到了二龍山腳下的那兩座墳墓跟前,接著又把兩大束野花擺在了墓前,這才坐在了墓前的那片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