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不確定，你是否愛她。”
周子然替沈淩按電梯的手忽地一停。
沈淩輕輕歎了口氣，“羽森那裏我會跟他講好，產檢他大概不會參與，但生產的事，我一定讓他負責到底。”
“謝謝你……阿淩。”
“別這麼叫我，”沈淩撇嘴，“肉麻得慌，況且我也不小了，不是當初那個跟你有婚約的沈家小姐了。”
“也是。不過，你能不能回答我，如果今天換作是你，那個男人尚在，你會不會……想要嫁給他？”
“是不是要做爸爸的人，都愛胡思亂想？”沈淩偏頭，衝周子然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無奈道，“我說過啊，他已經死了，死在底特律，我可是親眼見過他的屍體。”
“是啊……”周子然喟歎，“可你竟然完全沒有提到蔣醫生。”
“你明知道，我和羽森的婚姻，不是外人以為的那樣。”
“我自然知道，可是阿淩，雖然你有你的想法，但你有沒有問過羽森，這幾年，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當然有他的愛情，不過，與我無關就是了。”沈淩聳聳肩，腦中浮現的，是三年前那場葬禮的畫麵。
在那個盛夏的寂寥午後，燠熱到沒有一絲風吹過，蔣羽森的愛人，和她愛過的那個人一樣，皆去了那個他們無論如何也到不了的地方。
“可是，人心是會變的……十年前，我同你講，我不再相信愛情是真的，但今天，我發現我愛著辛晴這件事，也是真的。”周子然感歎。
心底深處的情緒隱隱被挑動，沈淩連忙製止他：“拜托，這些惡心的肉麻話，你還是講給當事人聽比較好！我呢，現在困得要死，還得趕去沈世堯那個王八蛋的公司替他做事，你就行行好，別再騷擾我了！”
開車去世朝的路上，剛才在電梯裏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感傷，漸漸又如同海潮般慢慢回漲，沈淩不覺歎了口氣。
其實她早過了日日緬懷過去，沉浸於舊情的年紀，如今想到那個人，她能記住的，也不過是零星的溫柔片段。
像暗夜中微弱的火種，卻足以讓她撐過日後生命中所有漫長的寒冬。
猶記得那一年十二月，底特律總是下雪，那個男人忙於工作，每日早出晚歸，但無論她念叨多少遍，他總不記得帶一把雨傘備用。
所以那個冬天裏，她做過的最多的事，便是為他撣雪。
他們租住的公寓在大樓底層，她每天從學校下班回家後，便愛趴在窗口，翹首期盼，等他回來。偶爾夜深了，她等得倦了，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門鈴突然響起，一個激靈又陡然清醒過來，蹦蹦跳跳地跑到門口，呼啦一下打開門，便看見漫天風雪中，一個高大的雪人杵在門前。
她既好笑，又無奈，隻好踮起腳，一下一下地為他撣雪。落下的積雪像飛濺的星星，像蹁躚的蝴蝶，像街角糖果店裏販售的棉花糖，她覺得心底泛起很多很多的甜蜜。
做完這一切，她略帶嗔怪地將頭埋進他的懷中：“說了多少遍，記得帶傘，為什麼你就是不聽呀……”
那個男人雖然總是沉默，卻還是會輕輕捧起她的臉，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他的嘴唇冰冷，但懷抱卻像壁爐裏的炭火般溫暖，她也就完全忘了要生氣這回事。
直到冬天過去，春天到來，他們的公寓隻剩下她一個人，她還總是傻傻地趴在窗前，等待著那個在深雪中遲來的夜歸人。
然而公寓的門鈴卻再沒有響起過。
故人不再來，遲暮連山黛。
沈淩在大雪融化的初春離開了那間公寓，臨時走，她唯獨留下了一把雨傘。沒有為他撣雪的人繼續等在這裏，如果他的魂魄回來，應該會用得到吧。
她年少時稚氣的執念，如今回憶起來，竟隻剩下一份壯烈的悲戚。
剛到世朝沒多久，特助曼迪便送來今日要處理的文件，厚厚一摞，沈淩看著就頭痛，方才那些讓人沉重的傷感，一時也就遁入心底。
果然，工作是最好的強心針。
堂弟沈世堯這個小沒良心的，借著探親為由，堂而皇之地攜妻帶子賴在瑞士的父母家逍遙，一去兩個月舍不得回來，說不定早忘了自己還有家珠寶公司。
如今公司有什麼重要事宜，沈世堯都是和沈淩視頻通話商談解決的，末了，拍板簽字的都是沈淩。如此巨大的工作量，害得沈淩每天回到家的時候，女兒墨墨都已經睡下了，親子時間被壓榨得一幹二淨。對此，沈淩積怨甚深，即使此刻正翻看著最新的設計稿，也不忘琢磨著沈世堯回國後“欺負”他的手腕。哪知文件剛看到一半，手機忽然響了，沈淩拿過來，發現正是最近她“不共戴天”的冤家。
“沈世堯，你說，到底什麼時候回國？！”
“我媽說，小嘉懿太可愛了，每天二十四小時都看不夠，實在是走不了啊……”電話那頭的人話語中難掩竊笑。
沈淩氣不打一處來：“沒別的事我掛了！”
“等等，”那頭的人趕忙正色，阻止她，“這就說正事。”
“快講！”
“如意的總經理容禕明晚有一個家庭酒會邀我參加，你知道我身在瑞士，沒空去看熱鬧，隻好請你代勞。”
“哦？就是你那個前女友泄露過設計圖的珠寶公司吧，怎麼，他有新動作？”
“他打什麼算盤我是不知道，但我可是有一份大禮要送給他。”沈世堯依然是笑盈盈的。
“需要我替你送去？”
“這倒不必，到時自然會準時送到他府上。都說了，我是讓你代我去看熱鬧的。”
“不去不去！我要陪墨墨。”沈淩悶悶不樂。
“我打包票，一定會非常非常精彩，值回你寶貴的親子時間。”
“我以為你結婚了，這個睚眥必報的個性會有所收斂呢，”沈淩蹙眉，“我看你簡直是變本加厲！”
“怎麼能這麼說呢，姐，隻是我前段時間追老婆追得太辛苦，顧不上罷了。”
“好吧，但我也有條件。”
“嗯？”
“我要休一天假陪墨墨去兒童樂園，所以麻煩你也通知你愛崗敬業的員工休息一下吧，我的沈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