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小姐還不自罰三杯?”有人跟風湊熱鬧。
“沒問題!”沈淩也爽快。
“蔣醫生你這個女朋友倒是個性情中人,好眼光啊。”
不過沈淩到底不是醫院的人,蔣羽森說的那些患者的閑事他們自然也不好當著她的麵講,因此一群人七嘴八舌議論著,說要找點別的樂子。
雪還沒停,夜釣不得不取消,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打麻將,眾人紛紛響應,沈淩有點吃驚,問蔣羽森:“醫生也喜歡打麻將?”
“據朱醫生說,他們讀醫學院那會兒,大考前背書背得累了,最有效率的放鬆就是在寢室裏架桌子打一通宵的麻將。”
“真的?”沈淩想象了一下一群白大褂坐在一起嚷嚷著“碰”“清一色”“和了”
的畫麵,不由得忍俊不禁。
“你要打嗎?”蔣羽森問她。
“我不會。”沈淩擺手,她在美國讀大學時可沒人陪她架著桌子打一通宵“國粹”。
“那我來吧。”
“你會?”沈淩更驚訝了。
“算會吧,我大學時,參加的第一個社團就是麻將愛好者協會。”
就這樣,沈淩陪著蔣羽森在麻將桌前坐了一晚上。蔣羽森以一敵三,大殺四方,最後朱醫生輸得沒脾氣了,起身投降:“丟人啊!輸給一個歸國華僑,母校的麵子都被我們給丟完了!”
眾人也紛紛推牌,剩蔣羽森一個人慢慢數贏來的籌碼。
他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仿佛輸贏都不是多重要的事。看著他清俊的側臉,沈淩忽然有些茫然,蔣羽森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她過去以為自己很了解他,但最近,她卻漸漸發覺,自己越來越不懂他。
“羽森,”沈淩頓了頓,“等過幾天空下來,我有事跟你說。”
蔣羽森清點籌碼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應道:“剛好,我也有事跟你說。”
門鈴響的時候,白騫臣公寓桌上的火鍋剛剛燒開。
他一怔,警覺地放下手中的那本書,悄無聲息地靠近門邊。透過貓眼確認來人後,他才鬆懈下來,打開了房門。
“哈嘍!”門外的女人留著一頭精神的齊耳短發,一身黑衣,看上去精明又幹練,正樂嗬嗬地衝他揮手,“在國內的生活還習慣嗎?”
“還好吧,進來。”
那女人也不客氣,一個大跨步走進客廳,關上了房門。
“好香!”嗅到火鍋的香氣,司徒靜回過頭調笑般地衝白騫臣歎道,“沒想到白sir這麼注重生活品質的人也吃火鍋。”
“說吧,什麼事?”白騫臣走到桌前,重新拿起桌上的書,看了她一眼,“別說隻是路過。”
見白騫臣板著一張臉,司徒靜也懶得和他再繞彎子:“我可沒那個閑工夫,今天是來跟你商談下一步計劃,以及,給你一些忠告的。你要先聽哪個部分?”
“計劃。”倒是言簡意賅。
“這是一份房契,順利的話,你的調查公司下周就可以開業了。你可以按你的喜好接活兒,但別怪我沒提醒你,別抱太高的期待,現如今調查公司的業務大都是闊太太調查老公有沒有外遇,你要是覺得沒意思也實屬正常,隻能忍一忍。至於接下來要做的正經事,等任務安排下來,我會再聯係你的。”
“嗯,知道了。”由始至終,白騫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本書上,眼看鍋裏的水已經燒幹了三分之一,他也沒有關火的意思。
“那麼,你的忠告呢?”
“不要和那位小姐走得太近。你我都清楚,那天發生的事,有一部分在計劃之外,雖然我理解你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對此也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得明白一點,那就是因為你,令她如今的身份變得很特殊。”
“剛才跟蹤我的人,是你?”白騫臣的聲音冷得像結了冰。
“是。所以我的忠告是,希望白sir日後盡量保持低調,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這對你、對她都是好事。”
是個好忠告,可惜,太遲了。
白騫臣暗歎,順手把一盤牛肉倒入鍋裏:“吃過晚飯了嗎,要不要留下一起吃?”
司徒靜一愣,旋即笑了:“沒吃晚飯,不過不必了。”
“怎麼?”
“白sir,他們都說你演技一流,臥底三年都沒有被識破。不過今天我倒是覺得,你的演技拙劣得很。晚飯還是你自己吃吧,今後也不用為難自己和我客套。”
說罷,司徒靜笑嘻嘻地走到公寓門口,臨出門,她忽然回過頭:“《無人生還》。”
“嗯?”
“我說你在看的書,我也很喜歡。你說,這次之後,我們能活著回來嗎?”
“司徒警官怕死?”
“不怕,因為世上已沒有值得我再留戀的東西。你呢?”
“過去不怕,如今怕了……因為我發現,自己還有留戀的東西,所以,得活著回來。”
“真幸運啊,能有值得留戀的東西。希望你如願,白sir。”
說這話的女人,再沒有回頭。
門被關上的一瞬間,白騫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沈淩似乎問過他,為什麼隻喜歡推理書與香煙。
為什麼呢?
最初好像是因為固執地認為不能喝酒,他的工作,令他必須二十四小時保持足夠的清醒。但那些不眠不休的夜晚,光靠咖啡已難以支撐,所以才開始抽煙。與其說是喜好,不如說是習慣。
至於推理書,嚴格意義上說,和享受閱讀的快感相比,他更覺得這些書像鏡子。
在這個他與司徒靜都喜歡的故事裏,正義的使者為了懲罰魔鬼,最終自己也化作了魔鬼。
而他們,作為時刻與魔鬼戰鬥的人,才更應小心,不要讓自己淪為魔鬼。
因為,當你遠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窗外的雪總算停了,白騫臣卻依然沒有開燈。
在室內升騰的白霧中,他慢慢放下書,夾起一片已經燙老掉的肉,咬了一口。
真辣。
習慣了漢堡三明治的他,對這種口味“熱烈”的食物實在難以心生喜歡。
但她似乎喜歡吃,他希望她開心。
這一生,他幾乎沒能為她做任何事。哪知道,這麼微小的事,他竟然也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