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麼?”艾利歐厲聲道。
“我有事想問你……”
“我無話可說,請……”艾利歐的逐客令還沒下來,沈淩便聽見房間裏傳來一聲悶響。
艾利歐下意識地回頭,便發現自己的媽媽暈倒了。他再沒有心思管門前這位不速之客,當即奔過去抱起媽媽,手忙腳亂地要撥急救電話。
“太慢了!這裏太偏僻,等不及救護車來!我開了車,我們一起把她抱上車,我送你們去醫院!”說話間,沈淩已衝進房中,一擼袖子,準備幫忙。
艾利歐狠狠睨了她一眼,但低頭看了看婦人此時蒼白的臉,那句“不用”最終也就沒能說得出口。
就這樣,沈淩原本的家訪莫名變成了醫院之行,好在送醫及時,婦人沒有生命危險,她總算鬆了口氣。不過剛才跑得太急,她的高跟鞋扭壞了,她也不曉得附近有沒有
地方可以買雙鞋暫時替換。
艾利歐淡淡地瞥了她的腳一眼:“Christian Louboutin(克裏斯提.魯布托),我可沒錢賠你。”
見他還有精神揶揄自己,沈淩放心了:“你媽媽,是有心髒病?”
沈淩的媽媽也有這毛病,從前發過幾回,沈淩看著狀況很像。
“關你什麼事。”艾利歐又恢複到剛才的冷漠。
“你的媽媽確實與我無關,但你是我的學生,所以你的事,我沒法不管。”
“你隻是個心理老師。”艾利歐輕蔑地哼了一聲,沒再說下去。
“是的,”沈淩居然沒有否認,“所以你覺得我沒有資格管你,也是有道理的。放心,我不會再追問你什麼了,哪天你願意說,再由你來主動告訴我。照顧好你媽媽,要是今後有什麼困難,這是我的號碼,任何時候,都可以打給我。”
說罷,沈淩用力敲了敲壞掉的鞋跟,站了起來。
“亞洲甜心……”艾利歐忽然叫住了她,神色難辨。
“嗯?”沈淩皺著眉回過頭,她實在不喜歡這個名字。
“實習結束以後,別待在底特律了,這個地方不適合你。”
“那哪裏適合我?”她一怔,微微笑了。
“隨便什麼地方的幼兒園,你這麼蠢,也就隻適合去教教小孩子。”
“……我會考慮看看的。”扔下這句話,沈淩踩著壞掉的鞋子,七扭八歪地走了。
然而回去的一路,卻真沒有什麼商店。不得已,沈淩隨便找了家超市買了雙拖鞋,然後便風塵仆仆地往昨天那個酒吧趕過去了。
她沒有白騫臣的聯係方式,這裏便成了她唯一可能找到他的地方。就算不一定能見到,但試了總比不試的好,她一向是個行動派。
沒想到他真的在。
沈淩腹誹,不過這男的的確夠奇怪的,每天來這裏坐著,卻什麼酒都不點,隻點些娘娘腔的軟飲,花花綠綠的,和他那死氣沉沉的冰塊臉完全不配。
白騫臣自然也看到她了,視線由上至下掃到她那雙白色的塑料拖鞋時,略略一怔,又將目光轉回她臉上:“你怎麼又來了?”
“找你。”沈淩言簡意賅,接著叫了一杯伏特加,咕嚕咕嚕地灌下去,道,“我想和你一起查這件案子。我要向你證明,他是清白的。”
這女人果真有毛病。
這是白騫臣第三次見沈淩得出的結論。
一個不會思考,行動力卻超強的女人,對人卻有著過分的信任。他沒見過這種女人,像一株生命力頑強的植物,不似仙人掌,因為她沒什麼刺,也不像卷柏,因她生長的土壤並不貧瘠,甚至可以說是肥沃……那,究竟像什麼呢?
他仍在思考著,她已經端著酒杯靠過來:“把你的聯係方式給我。”
“做什麼?”白騫臣驀地回過神。
“聯絡用,一旦有什麼新的線索,我會聯係你。”
白騫臣終究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雖沒有笑出來,心中卻是笑了。
他不是一個愛笑的人,甚至可以說是不苟言笑,但這個女人卻有本事頻頻惹得他發笑。
“我可以把聯絡方式給你,但不需要你向我提供任何線索,因為我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把這件事調查清楚。”
近乎挑釁的話語,沈淩卻好像根本沒聽進去,人忽然變得怏怏的:“我今天去他家裏了,他有一個患了心髒病的母親。我不知道病情如何,但看上去不輕。我看得出來,他很愛他的母親,所以我更不信他會鋌而走險,冒著撇下他母親的風險,去做犯法的事。”
白騫臣頓了頓,冷冷道:“有許多人,假借愛人之名,做著錯誤的事。”
“也有很多人,明明沒有做錯,卻被你們戴著有色眼鏡看待。”
“你不該來這座城市。”白騫臣歎息。
“為什麼人人都這麼對我說?”沈淩頓時有些惱怒,“這座城市究竟有什麼錯,令你們對它如此失望?”
“城市本沒有錯,但人卻會犯錯。”
夜漸漸深了,兩個人一時間沉默了下來,沈淩覺得很累,不知道該如何跟這個頑固的男人爭辯下去。
她不是愚蠢,她隻是不願意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把人想到最壞。
一個沒有信任的世界,是隨時會坍塌的。
她願意去相信艾利歐,是因為她願意相信“相信”這件事本身,能把一件可能會變壞的事,拉回正軌。
酒吧裏依然喧鬧如常,白騫臣想了想,最終沒有把這裏是艾利歐父親過去兜售毒品的場所這件事告訴她。
他一度以為艾利歐會來這裏,但事實證明,他在這裏等了許多天,都沒有見到他的蹤跡。
那麼或許事實正如犯罪行為分析師所說的那樣,他最有可能藏毒的地點,是他就讀的學校。但沒有鐵證,他們是不可能貿然進入學校搜查的。
不把不必要的恐慌帶給無關的人,這是他向來堅持的原則,所以他不懂,這個拚命想介入這件事的女老師,腦子裏究竟裝的是什麼。
這世界如今信奉的難道不是獨善其身的法則嗎?
或許她的身上,還有一點傻乎乎的熱度吧。那種在大部分世人看來是幼稚無用的熱度,他竟然為此有些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