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愛情的敵人(3 / 3)

“為什麼?為什麼……”蔣羽森喃喃地重複著這三個字好些遍,最後淡淡一笑,

“你明知道為什麼。”

沈淩咬住唇,不作聲了。

“沈淩——三年來,我隻叫你‘沈淩’,是我覺得自己的時間還很長,機會很多,但如今那個人回來……一切就變得不同了吧。可是沈淩,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原本也沒打算讓你早早知道,我起初覺得,如果你知道了,一定會被嚇跑。但今天我既然決定放棄你,就不用再怕什麼了。這些事,如果你不知道,我這一生,都會不甘心。沈淩,你還記得,你為什麼會嫁給我嗎?”

她當然記得。

蔣羽森遇見她,正是她最落魄的時候。

當時她因為和周子然婚事告吹的醜聞,在英國生活了一段時間,漸漸與蔣羽森成了好朋友,回國後也一直保持著聯係。前些年,沈墨一旦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毛病,她都會先發郵件谘詢蔣羽森。

他細心周到,甚至會找國內的朋友幫忙,替她安排好診療。

就這樣聯係著,直到三年半前,她才在倫敦再度見到他。她不是去度假,而是去參加蔣羽森前女友的葬禮。

沈淩也詫異,蔣羽森這樣溫柔的紳士,愛上的卻是那麼剛烈的女子。

那位在非洲當地染疾去世的女醫生,因為蔣母對他們愛情的反對,毅然決然去了非洲援助,再不與蔣羽森相見。

一去經年,再度見麵,卻已是陰陽兩隔。

然而蔣羽森在葬禮上卻表現得異常冷靜,他像每個習慣在陰灰色天空下生活的紳士一樣脫帽,向墓碑上的黑白色遺照鞠躬,直到離開墓園,都沒有一絲絲失態。

直到當天夜裏,他們回到他位於郊區的住宅,因為時差,她早早洗澡睡去。半夜她做夢忽然驚醒,不知不覺走到庭院,這才隱隱看到清冷的月光下,蔣羽森正坐著發呆,身前的桌上,放著兩杯紅酒。他端起一杯,凝視著另一邊的虛空,麵目依然平靜,周身卻像凝了皚皚的白霜。

沈淩的呼吸像是一下子停住了,她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當年的她,在底特律警局陰冷的停屍房裏見到白騫臣的屍體時,也是像他這般,不記得怎麼哭泣。

她還記得,那天她走出警局後,在街邊的酒吧買了一杯伏特加。

一口灌下去,胸口像被火焰灼傷般疼痛。

但她仍沒有哭。

原來,世界上有些悲慟,是無法被淚水釋放的。

良久,沈淩深吸了一口氣,悄悄走回了房間。

那之後半年,沈淩陸續聽到蔣家逼婚的消息,蔣羽森因此消瘦了一圈,她想起那天蔣羽森的背影,咬咬牙,又飛去了倫敦。

“如果你不嫌麻煩,我們可以登記結婚。”她一字一頓,試圖將這件聽上去有些荒謬的事情說得自然,“沈墨到了問我爸爸在哪裏的年紀,我這個人記性又差,怕騙她騙得太多,圓不過來那麼多謊。雖然我是個不孝女,但好歹姓沈,你那個看重家世背景的母親,應該不會過多挑剔。我知道你仍愛著那位女醫生,恰好我也沒有再戀愛的打算,我想,如果我們結婚,既可以讓你躲開你母親的逼迫,生活上我們也能夠做一對很好的‘伴兒’……我知道這提議有些可笑,但你要不要,考慮看看?”

那一瞬間,蔣羽森眼中似乎有一抹淡淡的光閃過,旋即,又暗淡下來。許久,他沉聲道:“墨墨的爸爸呢?”

“去世了。”

“我知道了。”說罷,蔣羽森轉頭回了自己的臥室。

第二天一早,蔣羽森彬彬有禮地敲開了她的房門,載她去結婚登記處登記。

兩人突如其來的婚姻雖然在蔣家掀起軒然大波,但仔細調查過這個兒媳婦後,蔣母最終也隻好咬咬牙,冷冷道:“好自為之。”

那之後,蔣羽森便辭掉了當地醫院的工作,和沈淩回到了國內。

兩人在郊外修建了房子,他閑暇無事便擺弄花草,秧瓜種豆,偶爾才去醫院看診。

沈墨得到這個從天而降的“爸爸”,開心得抱著蔣羽森的脖子轉圈圈,沈淩多少覺得寬慰,雖然是衝動之舉,但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

就這樣,他們稀裏糊塗在一起生活了三年。

這三年裏,她都未曾問過,他如今對那位亡故的前女友是何想法。

於沈淩而言,這是一種對好朋友的尊重。

但於蔣羽森而言,卻是一場天大的誤會。

“沈淩,你知道嗎?書雲從不是我的女朋友,她之所以會去非洲,是因為我拒絕

了她。她一生都很順遂,第一次栽跟頭是因為我。起初她慪著氣,始終不願意和我有任何聯係,直到她確診患了艾滋病,才跟我聯係。她在電話裏笑著跟我說,她如今過得很好,我雖然不愛她,但她因愛我而愛上世人,不失為一件幸事。

“我隻是覺得於心有愧,她去世後,我總是忍不住想,要是我當初答應和她在一起,她是不是便不會那麼早去世?也許你誤會了這種感情,見我被逼婚,便頭腦一熱地跑來要和我假結婚,但那一瞬間,我可能也是著了魔,竟然任由你誤會了下去。”

“我其實很後悔,沈淩——”蔣羽森的笑如清風明月,卻還是難掩那一絲無可奈何的悲傷,“如果一開始,我就把一切說清楚,是不是我們之間的結果會不一樣?但後來我仔細想了想,或許不會,因為如果那樣的話,你一定不會跟我結婚。”

沈淩怔在那裏,似在想著什麼,許久,她抬起頭,勉強一笑:“你今天說了這麼多,我得好好消化一下。”

“嗯。”蔣羽森將紙筆放在她麵前,“你可以慢慢想想。”

“我不想離婚。”沈淩忽然道。

“為什麼?”

她咬唇不語。

蔣羽森伸出手,轉過她的臉,對上她閃避的目光:“沈淩,我做了你三年的避風港,今天把話說開,就是不想繼續做下去。如果你有愛上我的打算,這張紙你就撕掉,如果你沒有,就簽字。你不是傻瓜,一定明白我的話。”

一瞬間,沈淩的眼眶裏湧起許多淚水。

蔣羽森替她拭了拭眼淚,無奈地笑了:“該哭的是我好不好?”接著將筆放入她手中,“簽字吧。”

沈淩哽咽著,簽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