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騫臣沉默了一陣，良久，啞聲道：“那你覺得，如果有人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為你先做了選擇，不論什麼，你會怎樣？”
“我不會願意——我的人生是自己的，我高興怎麼選，就怎麼選，憑什麼由別人來決定？哪怕是為我好，也不行。更何況，真的為我好，就會讓我自己決定的。”
白騫臣點點頭，沒說話了。
今天司徒靜一席話雖無心，卻令他醍醐灌頂。
類似的話其實也曾從沈淩口中講出來過，但那時他心中迷亂，甚至一時衝動吻了她，但確實沒想明白，接下來他應該怎麼做。
現在他雖然大致理解了她的心情，但可惜，一切好像太遲了。
當他坐上這班飛機，便已經把生死交給上天。
飛機抵達昆明時已是傍晚，這次來的一行人，除了他與司徒靜，還有幾個是雲城緝毒大隊派過來的。
其中有一個皮膚白白的，生得英俊帥氣的小男生叫杜驍，其他人都叫他小杜。
小杜一路對司徒靜表現得十分熱絡，總是司徒前輩長司徒前輩短地叫著，就算對感情這檔子事不敏銳如白騫臣，都看出他對司徒靜有意思。
白騫臣這個人不八卦，但看司徒靜那個冷漠板正的表情，也知道小杜基本沒戲。
昆明此處他們隻待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要啟程去瑞麗，那裏才是他們這次行動的最終目的地。
但當晚雲南省公安廳突然有個關於這次行動的臨時會議要開，他們趕到地方，才得知這次交易竟然生了變故。
不知為何，原本確定會來瑞麗的容禕竟中途變了卦，自己不來了，改由他的得力幹將孟三代為前來。
自聽到“孟三”這個名字起，白騫臣注意到，司徒靜原本鎮定的麵龐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她垂在身側的兩隻手漸漸緊握成拳，直到這場臨時會議結束，她的手都沒有鬆開過。
從省廳出來，其他人先回了住處，司徒靜卻叫住了白騫臣：“你還欠著上次我陪你喝酒的人情，今天換你陪我吧。”
白騫臣看了看時間，午夜十二點，低頭看了她一眼：“明天六點就走了，不怕誤事？”
“喝一點，緩緩心情。我不會誤事，絕不會。”
見她執意如此，白騫臣略略點了點頭。
最後司徒靜找了個便利店買了兩聽啤酒，隨便找了個馬路牙子坐下。
涼風習習，她仰著脖子，默默灌了一口酒：“我終於等到這天了。”
“什麼？”
“我說，我終於等到這天了，我終於，可以替他報仇了。”
“你愛的那個男人，是孟三殺的？”
司徒靜望著遠處漆黑的天幕，仰起的臉上，似有斑駁的淚光。
那是白騫臣第一次見她哭，即便是哭，她仍然驕傲地仰著脖子。
“十年前，梁曉海被他一槍打中了大腿動脈，可惜我們的人最終沒能抓住他……他後來偷渡去了越南，又不知怎麼輾轉去了美國，跟著容禕做事。”
他靜靜地站在她的身旁，沒有說話。
她此刻的模樣，令他再一次想起了阿切爾。
阿切爾去世後，他也曾像她這樣，滿世界追查著殺死阿切爾的凶手。
不同的是，他或許比她幸運些，最後親手擊斃了槍殺阿切爾的凶手趙振廷。
但麵對死去的趙振廷，他卻感到了另一種更真實的悲慟，那就是他突然意識到，阿切爾真的永遠不會回來了。
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攬著他的肩膀，用生硬的中文叫他一聲“哥們”。
想到這裏，他喉頭一哽，胸口似有一股澎湃的氣血上湧，良久，他掏出一支煙點
上，深深吸了一口：“回去吧，已經睡不了幾個小時了。”
沒想到司徒靜淩晨五點就來敲了他的房門，他低頭打量她，見她眼中似有淡淡的血絲，也不知道這一夜她究竟睡著了沒有。
負責送他們的車一早候在樓下，一行人收拾好，吃了點東西墊肚，便上路了。
這一路七百多公裏，因為路況不好，就算不停不歇，也得開大半天。
因此過芒市的時候，已經入夜了。
為了安全起見，駕駛員受上級指示決定讓所有人今夜留在一處休息站休息。
長途車坐久了人會渾身不痛快，得到休息的指示，司徒靜表示想下車走走，活動活動筋骨。
小杜見狀，趕忙屁顛屁顛地跟過去：“司徒前輩，等一等——”
“做什麼？”
“你要不要喝飲料？我去買。”他指了指休息站的小超市。
“行，謝了。”
望著小杜奔跑離去的背影，司徒靜有些感慨，這個才從警校畢業兩年的男孩子，大約還沒有見慣生死，身上仍有著一股熱烈的活潑幹勁兒。
白騫臣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我要去對麵馬路抽根煙，你呢？”
“我在這裏等小杜，他去幫我買飲料了。”
“那個男孩子……還不錯。”
“這話真不像會從你嘴裏說出來的……他確實不錯，但我對他也真沒那個意思。”
司徒靜臉上尚掛著些許笑意，白騫臣的臉色卻忽然變得有些尷尬，司徒靜下意識回過頭，便發現小杜正站在兩人的身後。
他臉上充滿了落寞。
司徒靜怔了怔，伸手從他手裏接過飲料：“謝嘍，是我喜歡的口味。”
她眉目之間全是坦蕩，卻不想小杜突然朝她燦爛地一笑：“沒關係，司徒前輩，我會繼續努力的！”
他們一行人抵達瑞麗的N島時，傍晚的霞光將將沒入江中。
亞熱帶特有的濕熱氣候令司徒靜覺得有些胸悶，她深吸了口氣，轉頭對白騫臣說：“就是這裏了。”
這個位於瑞麗市西南部，距瑞麗市三十公裏的鎮，因與緬甸南坎山水相連，無天然屏障，出入境便道很多。因為這種天然的便利，販毒、吸毒行為在這裏格外猖獗。
孟三此番與毒梟儂定把交易地點定在這裏，據說是因為儂定不願去別處交易，這裏是他的老巢，就算遇到危險，他也知道怎樣才能全身而退。
這次交易的這批貨數量大，純度高，是所謂的極品，容禕一夥人是看上了貨的品質，因此才願意鋌而走險，來這不算熟悉的中緬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