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喊她的時候,她差點站不起來了。
恩心是下意識把手伸出去的,她都幫他都到這份上了,拉她一把總是應該的。
誰知這美人,人美,心腸壞著,亮晶晶的大眼睛勾著一邊的老槐樹,點了點美好的下巴說:“都幾歲了還要別人拉,自己抱著樹幹子爬起來。”說完,叉開雙腿,抬腳走了。
恩心傻眼,在原地看著男人若無其事地重新坐下拉胚,一口血含在喉嚨裏,吐不出來。
這人任性的,果然是橫著走的螃蟹。
恩心笑著,覺得他實在是蠻橫無理,但是轉念一想,這些所謂的蠻不講理,到了他這裏,卻又變得是很符合邏輯。也許,是對一個異於正常世界的人來說,異樣的舉動和氣性,才是他的歸屬和標簽。
恩心努力幾下,終於站起來了,抽抽鼻涕,腿腿腿……真的好麻。
她喊了那個男人幾聲,他卻不理她,揮揮手示意她趕快走,然後低頭繼續工作,目光裏不再有她的身影。
恩心自詡不夠聰慧,但是也看得出這個男人的目光,和大城市裏人的鄙夷不同,他的目光更加純粹、幹淨,沒有帶著有色眼鏡看她,隻把她當作萬物中的一份子,一棵草,或是一塊泥,都是平等的存在。
恩心摸著左胸,舒了一口氣,覺得這樣也好。
她抬頭望向他,夏天的白光落在他細碎柔和的發絲上,不長不短的黑發遮住了點白皙的脖頸,但因脖子修長的緣由,大半兒還是和空氣親密接觸。他的脖頸天生就生得特別好看,就像耀眼的陽光,突破重雲黑霧照射到心裏,溫暖的讓心髒驟然縮緊,跳躍,無法停止。
忽然,希望時間就這樣定格住,想要把這樣的他留下。
好在恩心對自己的素描像一直很有信心,從包裏掏出素描本,照著槐樹下的人,迅速描繪著簡單的輪廓。
隻是片刻,簡潔俊朗的美男子側影,已清晰印在畫紙中。
她沿著邊慢慢撕下,將它留在一旁,用一塊石頭壓著一角,暖風拂過時,微微卷動。
*
恩心這一回是走出去的,時間尚早,所以林叔還沒鎖門,看見她從外麵回來吃驚的不得了:“阿心,怎麼回事,從外邊進來的?”
恩心訕訕一笑,沒有回答,低著頭進去了。
隻是,因為這一天從早到晚的奇遇,她翻來覆去沒有睡著,閉上眼,就是男人修長筆挺的背影,和暖如太陽的美豔容貌,魔力般的聲音循環在腦海裏倒帶,揮之不去,甚至秒針滴滴嗒嗒的聲音也一直在耳邊回響,她也奇怪,平時看個電視都需要將音量調到中度以上,今天怎就連時鍾這樣微小的聲音也能聽見。
窗外的天空已經點亮了月亮燈,朦朦朧朧的暖色透過玻璃渲灑在地板上,暈染出一圈淡淡的光圈,迷離了她的眼眸。
那一霎那,仿佛受到靈魂深處的牽引,她再次起床出門,走到隔壁的朱色大門前,拿起那張畫紙,那個男人的畫像被勾勒得更加完整,一筆一劃都十分細膩 ,線條明晰。
甚至,在左下角,那個名字龍飛鳳舞,力透紙背,從此在她平淡無華的人生白紙上,滿滿的都是他的名字,深如刀刻,再也抹不去。
燕晗,阿晗。
恩心放在口舌之間默念,猶如向日葵的名字,有太陽的溫度。
於是捧著畫像,急匆匆跑回去,第一時間,上樓站在窗前,他依舊在院子裏捏著泥人,背影亭亭如蓋。待完成最後一個作品,站起來伸了伸腰,抬頭看夜空的月亮和璀璨的煙花,然後仿佛是下意識地,扭頭看見了她,在那一瞬間,他彎了嘴角,笑容傾城,在輝煌繽紛的夜空下開到荼蘼。
“晚安。”
他揮了揮胳膊,大概是這個意思,背著一籮筐泥塊走進屋,關門的聲音特別大爺,特別張揚。
月光披灑在恩心的身上,她再一次默默微笑。
2005年向日葵花開的夏天,也許是命運使然,讓她再一次遇上了命裏的男子,讓時光許下一場笑忘書。
而今,歲月正好,他和她,恰是十九歲,不早不晚的年紀,正能催使一段感情修成正果的年紀,若是過早的認識相戀,怕得不到一個美好的結果。再者,若是太晚的相遇,又怕彼此都已經有了家室,隻恨不相逢在你未娶我未嫁的最美年華。
他的背影,他的笑容,一切都印在阿心的記憶裏,就像詩裏的描述,宗之瀟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如同他的畫像,就這樣不小心 ,被那個姑娘收入囊中。等到多年後,在未來將現在定義為過去之時,經過悲歡離合的恩心常常想,如果能給她一架時光機,回到這一刻,還會不會迷戀這個背影,她的答案總是定格在微笑之中:“有時候,緣分天注定,我愛或者不愛,愛都在他那裏,不增不減。就算時光倒流 ,結局悲哀,我從沒後悔遇見那個男子。要說為什麼,即便是我,也無法給出白紙黑字的答案,但千言萬語,都饒不過這句‘because, he is like my little sun。’”
因為,他是我的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