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文海姆先生失蹤案(1 / 3)

我和波洛正期待著與蘇格蘭場的老友賈普督察喝茶會麵,在茶桌旁等待他的到來。波洛剛把茶杯和托盤仔細擺放好,因為女房東總是習慣隨意扔過來,而不是好好放在桌上。他還使勁往金屬茶壺上哈了一口氣,用絲綢手帕擦得鋥亮。水壺還在燒,旁邊小搪瓷鍋裏盛有濃濃的香甜巧克力。波洛比較喜歡這口味,可他管這個叫“你們英國的毒藥”。

一陣急促的“砰砰”敲門聲從樓下傳來,不一會兒就見賈普快步走了進來。

“希望我沒來晚,”他邊說邊和我們打招呼,“說實話,我一直在和米勒討論案情,他負責達文海姆一案。”

我豎起耳朵來聽。最近三天來,報紙上滿是達文海姆先生的離奇失蹤案,他是達文海姆和薩蒙銀行的資深合夥人,也是著名的銀行家和金融家。上個星期六,他離開自己的家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了。我盼望著從賈普口中能獲取一些值得關注的細節。

“我原以為,”我說,“現如今,還有人‘失蹤’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波洛把一盤麵包和黃油挪動了八分之一英寸,尖銳地問道:

“確切點說,我的朋友。你說的‘失蹤’是什麼意思?你指的是哪種類型的失蹤?”

“失蹤還要分門別類嗎?”我笑了起來。

賈普也笑了。波洛衝我們倆皺起眉頭。

“當然分了!失蹤分為三類:第一種,也是最為常見的,主動消失的。第二種,多是由於‘失憶’。不常見,不過也時有發生。第三種是謀殺,有可能順利把屍體處理掉了。你是指所有這三種都不可能發生嗎?”

“我認為差不多。他可能失憶了,但有人會認出他的——特別是這個案子。達文海姆簡直家喻戶曉。還有‘屍體’不可能憑空消失。早晚會暴露,不管是藏在荒郊野嶺還是旅行箱裏。謀殺早晚會真相大白。同樣,不論是潛逃的職員還是逃避家庭責任的人,在如今無線電報的時代下都必然能被追查到。他可能輾轉去外國;港口和火車站都有人監視;至於藏匿於本國,經常看日報的人都熟悉他的特征和長相。他是在與文明作對。”

“我的朋友,”波洛說,“你犯了個錯誤。你沒有考慮到這樣的事實:他可能會決定殺死另一個人,或者自殺——那麼他會是個稀有的案例,是個做事有條理的人。他可能會用上自己的智力、才能和計算細節時的小心謹慎;他完全有可能騙過警察的眼睛。”

“但騙不了你吧?”賈普朝我使了個眼色,心平氣和地說,“他騙不了你吧,波洛先生,嗯?”

波洛竭力想表現得謙虛點,但沒有掩飾成功。“我也會上當!為什麼不會?確實,我解決這些問題用到了精確的科學,像數學運算一樣精確,唉,新一代偵探裏這種人太少了!”

賈普笑得更明顯了。

“這我可說不準,”他說,“負責這個案子的米勒是個聰明的家夥。毋庸置疑,他不會漏掉任何一個腳印、一絲煙灰甚至是碎屑。他的眼睛能捕捉一切。”

“我的朋友,”波洛說,“倫敦也有這樣的小麻雀啊。不過我還是不會請這隻棕色的小鳥去解決達文海姆先生的案子。”

“這麼說的話,先生,你不打算認可細節作為線索的價值嘍?”

“絕對不是。那些東西都是非常有用的。問題是它們的重要性被過分誇大了。大多數細節是無關緊要的;隻有一兩個極為重要。要用腦,用這些灰色小細胞——”他輕輕指了指前額,“必須依賴這裏才行。感官會迷惑人。要找出真相,一定得靠大腦,而不是表象。”

“波洛先生,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你隻要坐在椅子上就能破案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隻要把準確的事實擺在我麵前。我把自己看作一名谘詢專家。”

賈普拍了拍他的膝蓋。“我要是不把你的話當真才怪。和你賭五英鎊,賭你一周之內沒辦法找到——或者是告訴我在哪能找到——達文海姆先生,無論死活。”

波洛稍作考慮。“好的,我的朋友,我同意。打賭消遣是你們英國人熱衷的事情。現在,說說事實經過吧。”

“上個星期六,像往常一樣,達文海姆先生乘坐十二點四十的火車從維多利亞到切恩塞德,他富麗堂皇的雪鬆別墅就坐落在那裏。午餐之後,他繞著院子閑逛,給園丁發出各種各樣的指示。大家都覺得他的行為舉止完全正常,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吃過下午茶,他走到妻子的臥房探頭進去,說要去村子裏轉轉,寄些信件。他還說要等一位洛溫先生,有生意上的事要談。如果客人到了他還沒回來,就把客人領進書房裏等一會兒。達文海姆先生從前門離開家,悠閑自得地穿過小路,走出大門,就再也沒出現過了。從那一刻起,他消失得無影無蹤。”

“漂亮——相當漂亮——這個小問題真是太有意思了,”波洛喃喃低語,“繼續說,我的好朋友。”

“大約過了一刻鍾,一個高個子、皮膚黝黑、留著濃密黑胡子的男人按響了前門的門鈴,他報上了洛溫的名字,說自己事先與達文海姆先生有約,然後夫人便按照銀行家的吩咐把他帶進了書房。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達文海姆先生還沒回來。最後洛溫先生說,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因為他必須坐火車回城了。

“達文海姆夫人為她丈夫的爽約而道歉,但錯不在她,因為她知道他在盼著這位拜訪者的到來。洛溫先生再次表示遺憾,然後離開了。

“嗯,眾所周知,達文海姆先生沒有回來。星期日一大早警察就被叫了去,可是卻對這件事理不出頭緒來。達文海姆先生簡直像是憑空消失了。他沒去郵局;也沒人看見他穿過村莊。在火車站,警察也證實了他沒有乘火車離開。他自己的車在車庫裏沒有開出去過。如果他是雇了輛車接他到偏僻的地點,那麼到現在也幾乎可以否定了,因為沒有司機前來告知情況並領取大筆獎金。的確,五英裏外的恩菲爾德有一場小型賽馬會,如果他步行到車站,也許可以在人群中走過而不被注意。不過從那天起每家報紙都大肆報道這件事,裏麵有他的照片和完整的描述,還是沒人能提供關於他的任何消息。當然,我們收到了來自英國各地的許多來信,但是直到目前為止,每個線索都以失望告終。

“星期一早上,一個更加驚人的發現被曝光出來。達文海姆先生書房的門簾後麵有一個保險櫃,而這個保險櫃被人撬開,洗劫一空。窗戶從裏麵牢牢鎖住,似乎不像普通的盜竊,當然,除非家裏有同謀後來又把窗戶插上了。另一方麵,周日一整天都在調查,家裏人一直處於混亂狀態,盜竊很可能周六就發生了,直到周一才被發現。”

“的確是,”波洛幹巴巴地說,“那麼,他被逮捕了嗎,那個可憐的洛溫先生?”

賈普略微一笑。“還沒有。不過他處在嚴密的監視之下。”

波洛點點頭。“保險櫃裏丟了什麼東西?你們搞清楚了嗎?”

“我們問過了達文海姆先生的夫人和他公司裏的初級合夥人。顯然裏麵有一些數量可觀的無記名債券,還有因為不久前的交易留下的大筆現金,以及一大堆珠寶。達文海姆夫人所有的珠寶都存在保險櫃裏。近幾年,她丈夫購買珠寶的熱情越來越高,他不到一個月就會買一些稀世之寶送給她當禮物。”

“加在一起是一大筆財富啊,”波洛若有所思地說,“那麼,洛溫的情況怎麼樣?他和達文海姆那天傍晚要談的生意你們知道嗎?”

“嗯,這兩個人的關係似乎不太好。洛溫是個小本生意的投機商。雖然如此,他還是有一兩次在生意場上占了達文海姆的便宜,不過他們實際上好像很少,甚至從來不怎麼見麵。達文海姆想談南美股份的事才約他過來。”

“這麼說達文海姆對南美洲感興趣了?”

“想必是這樣。達文海姆夫人提到過他整個秋天都是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度過的。”

“他的家庭生活有什麼矛盾嗎?夫妻倆相處得融洽嗎?”

“他的家庭生活大概非常和諧融洽。達文海姆夫人是個和藹可親、頭腦不太靈敏的女人。我覺得她在這家裏沒什麼存在感。”

“那我們就不用在這方麵尋找謎題的答案了。他有什麼仇人嗎?”

“他在生意上的競爭對手有很多,毫無疑問,他戰勝過許多人,這些人對他不會有什麼好看法。但也不太可能有人想要他的命——而且,如果他們殺了他,屍體在哪裏?”

“沒錯。就像黑斯廷斯說的,屍體早晚會暴露出來。”

“順便說一下,有園丁說他看到過一個身影沿著房子的一側朝玫瑰園走去。書房的大落地窗就是朝玫瑰園開著,而且達文海姆先生經常從那邊走進園子裏,或者進出家門。但是那個人在黃瓜架那邊忙著幹活,距離有點遠,甚至說不準是不是他主人的身影。他也說不清準確的時間。肯定是在六點之前,因為園丁們到那個點就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