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完了。“怎麼樣?”我問道,因為我感覺自己抓住了全部要點。
波洛遺憾地看著我,輕輕地搖頭。“我可憐的朋友啊!你真是沒有天賦!你總是對重要細節視而不見!還有,你的推論是錯的。”
“怎麼講?”
“我來說說你這四條。”
“第一,洛溫先生不可能知道自己有機會打開保險櫃。他是來做商務會談的。他事先無法知道達文海姆先生出去寄信,從而獨自一人待在書房!”
“他可以抓住當時的機會。”我辯駁道。
“那用的什麼工具呢?有教養的城裏人怎麼可能隨身帶著強盜用的工具!而且沒人能用鉛筆刀撬開保險櫃,這一點毫無疑問!”
“好吧,第二條呢?”
“你說洛溫與達文海姆先生有過節。你的意思是他有一兩次占了便宜吧。大概那些交易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通常來講,無論如何你不會對你的手下敗將懷恨在心吧——反過來倒是有可能。就算存在什麼怨恨,也是在達文海姆先生那邊才會產生。”
“哦,他撒謊說自己從沒離開書房,你總不能否認這一點吧?”
“沒錯。不過他也許是因為嚇壞了。別忘了,失蹤的那個人的衣服剛剛在湖裏被發現。當然了,根據慣例,說實話對他會更有利。”
“那第四條呢?”
“我同意你說的。如果凱利特所說是真的,不可否認洛溫有重大嫌疑。這是這個案子最有趣的地方。”
“這麼說我確實觀察到了一個重要的事實?”
“或許是吧——不過你忽略了兩個最重要的細節,這兩點無疑是貫穿整個案件的線索。”
“那告訴我吧,是哪兩個?”
“其一,達文海姆先生近幾年來購買珠寶的熱情在逐步高漲。其二,他去年秋天去了布宜諾斯艾利斯旅行。”
“波洛,你在開玩笑嗎?”
“我是認真的。啊,我的天,但願賈普不要忘了我那個小小的委托。”
探長本著幽默的精神行事,牢牢記著這事,第二天大概十一點鍾發了一封電報給波洛。在他的允許之下,我打開電報讀了起來:
夫婦二人從去年冬天就分居兩室了。
“啊!”波洛喊了一聲,“而我們現在是六月中旬!一切都解決了!”
我看著他。
“你在達文海姆和薩蒙銀行有沒有存款,我的朋友?”
“沒有,”我不解地問,“怎麼這麼問?”
“因為我要建議你取出來——趁現在還不晚。”
“為什麼,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我預計幾天之內會發生重大破產——或許更早。差點忘了,我們要給賈普回個急電表示感謝。麻煩你給我一支鉛筆和一張表格。瞧!‘建議你把一切存款從上述銀行裏取出。’這麼寫會引起他的興趣,這個好賈普!他會目瞪口呆的——眼睛睜得老大!他基本理解不了——直到明天!或者後天!”
我仍舊懷疑,不過第二天我就不得不為我朋友高瞻遠矚的能力唱讚歌。每家報紙都用醒目的頭條報道了達文海姆銀行破產的轟動消息。著名銀行家的失蹤從另一個角度揭示了銀行的財務狀況。
我們早餐正吃到一半,賈普推開門衝了進來。他左手攥著張報紙,右手拿出波洛的電報,在我朋友麵前把電報往桌子上一拍:
“你是怎麼知道的,波洛先生?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突發情況呢?”
波洛朝他淡然一笑。“啊,我的朋友,收到你的電報之後,我就確定了!你看,從一開始,保險櫃失竊就多少讓我有些在意。珠寶、現金和無記名債券——這些安排對誰有利?嗬嗬,達文海姆先生是那種你們俗話說的‘自私自利’的人!基本上可以確定這是為他自己做的準備!然後就是近幾年他購買珠寶的熱情!多麼簡單啊!他將挪用的資金轉手買了珠寶,很可能用人造寶石取而代之,再用另一個名字把真正的珠寶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在時機到來之時,所有人都迷惑不解,而他卻在享用大筆的財富。他全都安排妥當之後,就約洛溫先生見麵(過去他曾不慎和這位大人物打過一兩次交道),在保險櫃上鑽了個洞,留下指示把客人讓進書房,接著走出家門——去哪了?”波洛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伸手又拿了個煮雞蛋。他皺著眉。“真是讓人沒法忍受,”他訥訥地說,“怎麼每隻母雞下的蛋大小都不一樣啊!早餐餐桌上哪還有整齊可言?至少商店應該一打一打地給排好大小!”
“不要管什麼雞蛋了,”賈普不耐煩地說,“如果他們願意,下方形的蛋也無所謂。快告訴我們這家夥離開雪鬆別墅後去了哪裏——當然了,如果你知道的話!”
“好吧,去了他的藏身之地。啊,這個達文海姆先生,他的灰質細胞有些可能是變了形,不過質量堪稱上等!”
“你知道他藏在哪兒了嗎?”
“當然!那地方真是頗為精妙。”
“看在上帝的分上,就告訴我們吧!”
波洛輕輕從自己的盤子裏歸攏好蛋殼的每一個碎片,把它們倒在蛋杯裏,然後把空蛋殼倒過來放在上麵。他做完這個細微的動作,對著整潔的桌麵加以讚許,而後親切地看著我們兩個,滿臉堆笑。
“想想,我的朋友們,你們是聰明人。問問自己你們問我的這個問題。‘假如我是那個人,我會躲在哪裏?’黑斯廷斯,你怎麼想的?”
“嗯,”我說,“我比較傾向於認為根本沒有藏起來。我就待在倫敦——在城市裏,坐地鐵和公交出行;十有八九根本沒人認出我來。‘大隱隱於市’才安全。”
波洛轉頭又問賈普。
“我不同意。馬上逃走——這是唯一的出路。事先有大把的時間做準備。我叫一艘遊艇開著馬達等我,在抓捕聲不絕於耳之前我就早已跑到天涯海角了!”
我們倆都瞧著波洛。“先生,你是怎麼看的呢?”
他保持沉默了片刻。而後臉上掠過一絲很詭異的笑容。
“我的朋友們,假如我想要躲避警察,你們知道我要藏在哪嗎?在監獄裏!”
“什麼?”
“你在找達文海姆先生是為了把他送進監獄,因此做夢也沒想過要看看他是否可能已經在裏麵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跟我說達文海姆夫人是個不太聰明的女人。盡管如此,我想假如你帶她到博街去見見那個叫比利·凱利特的人,她會認出他來的!雖然實際上他剃光了胡子和濃密的眉毛,還剪短了頭發。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能將一個女人蒙蔽,她也幾乎總是能認出她的丈夫來。”
“比利·凱利特?可是警察知道他這個人啊!”
“我不是跟你說過達文海姆是個聰明人嗎?他很久以前就開始準備不在場證明了。他去年秋天不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他是在創造比利·凱利特這個角色,‘關押了三個月’,因此事發時警察根本不會懷疑到他。記著,他是在賭一大筆財富,也是在賭自由。如果這件事做得徹底還是值得的。隻是——”
“什麼?”
“好吧,從那以後他不得不戴著假胡子和假發,不得不化裝成和自己以前一樣,而戴著假胡子睡覺不方便——容易引起懷疑!他不能冒險繼續與妻子共處一室。你幫我查出來他在過去六個月,從他想象中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回來到現在,都是和達文海姆夫人分居兩室的。這樣我就確定了!一切都對上了。說好像看見他主人從房子的一側繞過去的那位園丁說得極為正確。他主人是去了船屋,穿上他‘流浪漢’的衣服,這肯定是完全瞞著男仆藏起來的,把其他衣服扔進湖裏,明目張膽地當掉戒指來繼續實施他的計劃,後來襲擊了警察,這樣安全地把博街當作避難所,大家怎麼也想不到去那裏找他!”
“這不可能。”賈普低聲說。
“去問問夫人吧。”我的朋友笑著說。
第二天有一封掛號信放在了波洛的餐盤旁邊。他打開信,一張五英鎊的紙幣飄落下來。我的朋友眉頭緊鎖。
“啊,可惡!不過我該怎麼辦呢?我太同情他了!這不是欺負賈普嗎?啊,有主意了!我們來一頓簡單的晚餐吧,我們三個!這樣我也能感到慰藉。真是太簡單不過了。我真慚愧。我這不是在搶劫一個孩子嘛——真該死!我的朋友,你怎麼回事,怎麼笑得前仰後合的?”
注釋:
[1]博街:英國倫敦警察法庭所在的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