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訂餐點的都是菜單上的,三份,”他解釋說,“有菜絲清湯、諾曼底鰈魚片、牛排和一份米飯蛋奶酥。您說什麼時候?我想正好是八點鍾左右。不好,恐怕現在餐具都洗幹淨了。真不走運。我猜您是要提取指紋吧?”
“不完全是,”波洛帶著難懂的微笑說道,“我對福斯卡裏尼伯爵的食欲更感興趣。他是每樣菜都吃了嗎?”
“是的,不過我肯定說不上來每樣吃了多少。盤子滿是油漬,菜盤都吃光了——也就是說,除了米飯蛋奶酥之外。米飯蛋奶酥剩下不少。”
“啊!”波洛的反應像是很滿意這個結果。
我們一回到下麵的公寓來,波洛就低聲說:
“無疑,這是一個做事很有條理的人。”
“你是說凶手還是福斯卡裏尼伯爵?”
“後者肯定是位講究條理的先生。在請求救援並且宣稱自己要死了之後,他還仔細地掛斷了電話。”
我睜大眼睛看著波洛。他這句話和剛才的問話讓我靈光一閃。
“你懷疑是中毒?”我屏住呼吸,“頭部的一擊是假象。”
波洛隻是微微一笑。
我們又走進公寓裏,發現當地的督察在兩名警員的陪同下趕到了。他對於我們的出現不太滿意,不過波洛一提我們在蘇格蘭場的朋友賈普督察,他就平和多了,勉強允許我們留下。我們可以說是很幸運,因為回到屋裏不到五分鍾,就有一個激動的中年男子闖進房間,臉上滿是悲痛和焦慮。
來的人是格雷夫斯,已故福斯卡裏尼伯爵的男管家。他給我們講述的情況非同一般。
頭天上午有兩位先生來訪,要見他的主人。他們是意大利人,年齡稍大一些的自稱阿斯卡尼奧,大約四十歲。年輕的是個穿著入時的小夥子,二十四歲左右。
福斯卡裏尼伯爵顯然對他們的來訪有所準備,馬上吩咐格雷夫斯去做一些瑣碎的事情。說到這裏,管家有點猶豫,稍作停頓。後來他承認由於對他們談話的意圖很是好奇,所以並沒有馬上去辦事,而是在門口駐足,盡力去聽裏麵在談什麼事。
他們交談的聲音很小,聽得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清楚;不過他還是弄清了一些情況,討論的是有關金錢的話題,氣氛有些緊張,有些威脅的意味在裏麵。談話一點都不友好。最後,福斯卡裏尼伯爵稍微提高了嗓音,偷聽的人清楚地聽見了這樣的話:
“我沒有時間再跟你們理論了,先生們。如果你們明晚八點鍾來和我吃飯,我們就繼續談談。”
因為害怕偷聽被發現,格雷夫斯就趕忙跑出去做主人吩咐的差事了。今晚八點,兩個人如約而至。晚餐上他們談論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政治、天氣和戲劇界的事。格雷夫斯把酒菜擺上桌並且端來咖啡之後,他的主人就告訴他晚上可以離開了。
“他以往會客時也這樣嗎?”督察問道。
“不,先生;不這樣。所以我才想到他肯定是有些不同尋常的事要跟那些先生商討。”
格雷夫斯要說的就是這些。他出去時是八點三十分,遇見了一個朋友,一起去了埃奇韋爾路的大都會音樂廳。
沒人看見來訪的兩人是何時離開的,不過謀殺的時間可以確定是在八點四十七分。寫字台上有個小鬧鍾被福斯卡裏尼的胳膊碰掉了,停在了那一時刻,這也與賴德小姐接到求救電話的時間一致。
法醫為了便於檢查屍體,把它轉移到沙發上了。我這才第一次看到他的臉——橄欖色的皮膚、長長的鼻子、濃密的黑胡須,張著肥厚的紅嘴唇,露出晃眼的白牙。怎麼看都不是一張和善的臉。
“嗯,”督察邊說邊把筆記本放好,“這個案子足夠明朗了。唯一的困難是要找到阿斯卡尼奧先生。我想他的地址不會碰巧在死者的記事本裏吧?”
正如波洛所說,死去的福斯卡裏尼是個有條理的人。筆記本上一板一眼地寫著幾個整齊的小字:“保羅·阿斯卡尼奧先生,格羅夫納酒店。”
督察連忙去打電話,打完露出笑容朝我們走來。
“時間剛剛好。那個打扮入時的人正要坐上開往港口的火車去歐洲大陸。好了,先生們,我們能做的就到此為止了。這事真夠糟的,不過比較簡單。說不定是那些意大利人之間世族仇殺之類的事。”
案件就這麼輕鬆解決了,我們朝樓下走去。霍克醫生激動萬分。
“就像小說的開頭一樣,是吧?真是讓人激動。假如沒親身經曆過簡直不敢相信。”
波洛沒說話。他在深思熟慮。整個晚上他都沒怎麼開口說話。
“這位大偵探怎麼看,嗯?”霍克輕拍著他的後背問道,“這次您的灰質細胞沒有派上用場。”
“你認為用不上?”
“哪能用到呢?”
“嗯,比如那扇窗戶。”
“窗戶?可它關緊了啊。沒人能從窗戶進出。我特別注意這一點了。”
“你為什麼能注意到它呢?”
醫生一臉茫然。波洛急忙解釋。
“我指的是窗簾。它沒有拉上。這有點奇怪。還有咖啡。那是很濃的黑咖啡。”
“哦,那說明什麼?”
“非常濃,”波洛重複一遍,“而米飯蛋奶酥幾乎沒有動,在一起聯想會得出來什麼結論?”
“什麼都沒有,”醫生笑著說,“您在開玩笑吧。”
“我一點都沒開玩笑。黑斯廷斯知道我是極其嚴肅地在說。”
“我也不明白你指的是什麼,”我不得不承認,“你該不是在懷疑他的男仆吧?他和那夥人是一丘之貉,往咖啡裏下了藥。我猜他們會為他提供不在場證明?”
“毫無疑問,我的朋友;不過相比之下我對阿斯卡尼奧先生的不在場證明更感興趣。”
“你認為他有不在場證明?”
“我隻是擔心這一點。不用問,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了。”
我們通過《每日新聞導報》了解到了事情後續的進展。
阿斯卡尼奧先生被逮捕並指控為殺害福斯卡裏尼伯爵的凶手。他被逮捕的時候否認與伯爵相識,並且聲稱不管是案發當晚還是之前的上午,他都沒有到過攝政廣場附近。那個年輕人徹底失蹤了。在案發前兩天,阿斯卡尼奧先生一個人從歐洲大陸過來,住進格羅夫納酒店。警方盡全力尋找另一個人,卻都失敗了。
然而,阿斯卡尼奧沒有受到法庭的審判。有位不亞於意大利大使身份的重要人物主動來向治安法庭做證,說阿斯卡尼奧那天晚上八點到九點在使館裏,一直和他在一起。嫌疑人因此被無罪釋放。當然,許多人以為案件跟政治有關,政府是在有意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