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托夫說:“是的,但杜魯門政府尚未答複。”
“給尼赫魯回電。”斯大林在地毯上輕緩地走動著,他口授,莫洛托夫記錄,“我歡迎你的和平建議。你認為宜經由中國人民政府在內的五大國的代表必須參加的安全理事會來使朝鮮問題得到和平處理,這一觀點,我完全讚同。我相信,為了朝鮮問題的迅速解決,在安理會上聽取朝鮮人民代表陳述意見,是適宜的。”
尼赫魯是很希望充當和平使者的,他有這樣的條件,有中立的國策,與雙方都有良好的外交關係。斯大林對他的倡議給予積極響應,尼赫魯很振奮,可這種振奮很快又被失望所代替。尼赫魯正在辦公,他的外長走進來,把一份電報遞上來,說:“杜魯門政府回電了。”
尼赫魯說:“接受調停建議了嗎?”
“沒有。艾奇遜仍然是老調重彈,必須擊敗朝鮮來恢複這個地區的和平。”
尼赫魯沉思有頃,說:“既然他這樣不給我們中立國麵子,我隻好公布我和斯大林、艾奇遜之間的電文了,讓全世界都明白真相。”
“既然是中立,我們似乎沒有必要冒險去得罪哪一方。”
“中立並不等於沒有原則。”尼赫魯對杜魯門的傲慢是耿耿於懷的。
埃德加·斯諾在延安時期就與毛澤東結下了友誼。他的一本《西行漫記》讓西方人認識了毛澤東,也讓中國人認識了埃德加·斯諾。在國際風雲變幻的1950年夏天,斯諾又漂洋過海來拜訪毛澤東,主賓雙方都十分有興致,為接待他,毛澤東推掉了一個政治局會議。他親自迎出豐澤園門外,真正地降階相迎,笑容滿麵地與外國客人握手:“久違了,老朋友!”
主賓雙方跨進豐澤園正門進入頤年堂。
斯諾落座,環顧房間說:“外麵傳說,閣下勝利了,入住皇帝住的紫禁城。”
毛澤東哈哈大笑:“這裏是中南海,不是皇宮,金鑾殿是坐不得的,山呼萬歲的人有幾個是從心裏往外喊的?”
斯諾說:“我沒想到你們勝利得這麼快,西方世界都把你傳成了神秘人物。”
“都是你害的我。”毛澤東道,“你一本《西行漫記》,讓黃頭發藍眼睛的洋人也知道了中國土八路的事。”
斯諾說:“我到處看到恢複建設的標語,現在毛先生正致力於使你的國家富強,是這樣嗎?”
毛澤東說:“是的,我們必須在戰爭的廢墟上創建一個富強的國家。”
斯諾話鋒一轉,說:“可是閣下能安下心來嗎?你的鄰居又燃起了戰火。”
“你是指朝鮮,是吧?”毛澤東說,“鄰居的事,本應由自家人去處理,清官難斷家務事嘛。可是外人插手,就是另一回事了。中國有句古話,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先生明白嗎?”
斯諾說:“我不明白,城門起火和水裏的魚有什麼關係?”
毛澤東說:“城門起火,人們為救火都到水池中取水,結果水幹了,魚不是也死了嗎?”
斯諾拍手笑道:“真是絕妙的比喻和聯想,什麼話從閣下口中說出,總是妙趣橫生。”斯諾喝了一口水,又說,“我研究了你們的聲明,你們主張亞洲人管亞洲人的事情,朝鮮人管朝鮮人的事情,這是合情合理的。”
毛澤東說:“你們的山姆大叔總想當世界警察,當年出錢、出槍,支持蔣介石在中國打內戰,結果怎麼樣?這次直接出兵幹涉朝鮮內政,更是十足的侵略行徑。”
斯諾問:“閣下有意介入朝鮮危機嗎?”
毛澤東說:“我們從不許諾什麼。不是我們介入與否,是美國先介入了我們的台灣海峽。杜魯門今年1月曾經發表聲明,美國承認中國對台灣行使主權,可是過了幾個月,他卻又說台灣未來的地位未定。”
斯諾說:“外麵有一種傳聞,說金日成在朝鮮內戰爆發前曾秘密訪問過蘇聯和中國。”
毛澤東機警地說:“下麵的,由我來幫他們編,斯大林和毛澤東縱容和默許金日成發動戰爭,從中漁利。”
斯諾大笑後說:“不久前,美國《時代》周刊刊登了一篇文章,說毛澤東聽命於斯大林。我反駁了這種觀點。”
毛澤東問:“你是怎樣反駁的呢?”
斯諾說:“我說,從長征以後,毛就沒有再接受過莫斯科的指令,所以不會出現中國受控於蘇聯的格局。”
毛澤東說:“過去、未來,都不存在控製的事。至於影響,那會有的。我們把馬克思主義從它歐洲的家族中抽取出來,移植到中國,並掛上中國的出生證,就是這麼回事。”
斯諾說:“有趣,那就是說,無論蘇聯還是美國,都不可能控製中國。”
毛澤東說:“如果發生這種事的話,也就可以往火星上修一條鐵路了。”
斯諾又爽朗地笑起來,喝了一口茶,他又言歸正傳:“麥克阿瑟是個敢冒險的人,這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擔心,有人把他比做拿破侖。”
毛澤東笑道:“拿破侖是皇帝,麥克阿瑟不是。拿破侖不是更富有冒險精神嗎?”
斯諾說:“據說麥克阿瑟是很崇拜拿破侖的。”
毛澤東說:“是不是包括滑鐵盧兵敗也崇拜呢?如果你能見到麥克阿瑟,請替我捎一句話給他,這不是我的話,是他崇拜的拿破侖說的:‘我在一生中經曆了很多大的失敗,因而也就沒有什麼羞恥感了。’”
斯諾笑道:“閣下如果能當麵對麥克阿瑟說這番話,說不定你們能成為朋友。”
毛澤東哈哈大笑:“在這個世界上常常出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事情。”
斯諾說:“那麼,先生一席話,是否可以理解為中國無意卷入朝鮮衝突?”
毛澤東說:“先生又逼我承諾了。中國人常說,唇亡則齒寒,戶破則堂危。如果說我們不關注朝鮮的局勢,那是假話。”
斯諾仰起頭來似乎咀嚼著毛澤東這席話中的含義。他覺得毛澤東一如他在延安時期那樣機敏、健談、風趣,可這其中有沒有差別呢?顯然他變得更加自信了。斯諾知道,中國時下流行著“恐美病”,可這種病浸蝕不了毛澤東的機體,他蔑視一切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