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閱讀史(1)(1 / 1)

像許多人一樣,我的閱讀記憶也是從文學作品開始的。但現在回過頭來琢磨,最初的文學閱讀實在是簡陋得不成樣子。回憶那個時候的情景,難免苦澀。

十歲左右的時候,我似乎已迷上了文學閱讀,畫書(小人書)已不能滿足我的胃口。然而,書在那個年代可謂奇貨,求之不得,我隻能饑不擇食,逮住什麼看什麼。有一天,父母給我一塊錢,讓我去鄰村買點東西。鄰村如今已是一個集鎮,那個年代也比一般的村莊繁華,其例證之一是供銷社裏居然還擺著幾本書,頓覺文化氣息撲麵而來。看見書我就走不動路,究竟是買書還是買東西,捏著那塊錢我展開了激烈的思想鬥爭。終於,我下定決心,冒著可能被家人責怪的風險買下了一本厚厚的小說:《激戰無名川》。

如今,我才在國家圖書館的網站上查到了它的基本信息:《激戰無名川》,鄭直著,人民文學出版社1972年出版,432頁,0.85元。這麼說,我當時是帶著這本書和剩下的一毛五分錢回去交差的。很可能這是我親手買回來的第一本書。

我現在還依稀記得這本小說的封麵,也記得它寫的是抗美援朝,仗打得很熱鬧,但裏麵的故事情節卻早已忘得精光。而我當時讀過的小說差不多都與打仗有關:《敵後武工隊》、《播火記》、《連心鎖》、《碧泉之戰》、《歐陽海之歌》、《把一切獻給黨》、《豔陽天》、《金光大道》、《西沙兒女》……《連心鎖》裏有個樸成模,許多年我都把“樸”念成了“普”而不是“瓢”。《播火記》是就著一盞煤油燈讀完的,朱大貴手中的機關槍一突突,我就像打了雞血,頓時心花怒放,血脈賁張。就這樣,國家意識形態的巨手在我的心靈琴鍵上彈奏出一串串粗放的音符。

十二歲那年的正月,我與鄰居家的小虎步行二十多裏,去了縣城。進城的目的之一大概是想看看城裏的花花世界,之二是要去新華書店逛一逛。逛完縣城,已是疲累,遂步行十裏,在中途的親戚家住下。親戚家大人不在,隻有表妹相陪。我等著大人歸來,終於支撐不住,躺在炕上圍著爐火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灼熱的痛讓我驚醒過來,睡眼蒙矓中,我看見我的兩腿冒著青煙,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想起屋子的另一端有一口水缸,便跳到地上向那邊移動。然而,我隻是走到屋子的中央,青煙已變成火苗。我走不過去了,而是在房間裏上躥下跳,大呼小叫。院子的東屋住著一家鄰居,聽見堂屋淒厲之聲傳出,連忙跑進去把我摁倒,脫去了我的褲子。

我穿的是一條棉褲。醋,酒,酒精,紗布,雞蛋油,杜冷丁,我的腿被土洋結合的各種偏方治著,卻終於還是感染化膿了。我在炕上躺了好幾個月,等燒傷全部愈合,麥子已經熟透了。

我燒傷了雙腿,右腿尤其嚴重。我也開始了漫長的療傷、養傷的過程。醋,酒,酒精,紗布,雞蛋油,杜冷丁,我的腿被土洋結合的各種偏方治著,卻終於還是感染化膿了。我在炕上躺了好幾個月,等燒傷全部愈合,麥子已經熟透了。

為了那趟城裏之行,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所以我必須提一提我買到的那兩本爛書。它們是:《夜渡:工程兵短篇小說集》和《雷鋒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