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日子,本來是可以讀許多書的,但父親跑遍半個村子,找回來的書卻寥寥無幾。有一本厚厚的《虹南作戰史》,味同嚼蠟,我卻硬著頭皮把它讀完了。這本書是什麼東西,過來人心裏都很清楚,不說也罷。還有一本《戰鬥的青春》,這本書成了我的止疼藥。每當傷口痛得肝兒都發顫時,我就去回憶那裏麵的英雄人物如何嚴刑拷打寧死不屈,這樣我仿佛也有了浩然之氣。但英雄人物也常常不頂用,所以經常是父親用雙手死死掐緊我的大腿,以免換藥時我疼得亂動。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就打一支杜冷丁,我便開始騰雲駕霧,英雄人物也與我一起步入幻境。
還有一本《戰鬥的青春》,這本書成了我的止疼藥。每當傷口痛得肝兒都發顫時,我就去回憶那裏麵的英雄人物如何嚴刑拷打寧死不屈,這樣我仿佛也有了浩然之氣。
很可能正是那種高大全、三突出式的英雄人物,構成了我少年時代的文學記憶。今年二月,浩然辭世,我作《浩然與我們的文學記憶》一文以示悼念,但想起少年時代的文學閱讀,悼念中就有了不恭不敬之辭。我想說的是當年的浩然如何搶占了我們的閱讀高地,從而讓整整一代人的文學記憶變得寒酸貧困,卻沒料到會有一封濟南的讀者來信興師問罪。這位讀者顯然是浩然的老粉絲,我動了他的偶像,他自然要怒發衝冠,打上門來。於是浩然被他美化一番,鄙人又被他羞辱一番。讀著這封來信我並未生氣,隻是感到有些辛酸。
七十年代後期,可讀可聽的文學作品逐漸多起來了,學校也從大隊的一座廟院移到公社的另一座廟院裏,我讀開了兩年製的土高中。語文課老師訂了《世界文學》,晚上自習的時候,他主要是給我們念那上麵的小說,念著念著許多人就進入了夢鄉。我的父親甚至也訂了《人民文學》,那上麵的作品就成了我的主要讀物。父親所在的公社大院裏住著一些文化人,其中一人名叫鄭允河。在我眼裏,他已是飽學之士,他也不時拿著鄭大伯的架勢敲打我一番。有一天,他見我嘰裏咕嚕背毛主席詩詞,就鄭重其事地跟我說:你老背那些東西做甚?你應該去讀一讀辛稼軒的詞。我說辛稼軒是誰?難道能有毛主席寫得好?他說你回去給我好好讀一讀就明白了,看看是不是一個檔次。說著他就把兩卷本的辛稼軒詞塞到我手裏。從他那裏,我知道了辛稼軒就是辛棄疾;也是從他那裏,我第一次聽到了對毛主席詩詞的質疑。
在我眼裏,他已是飽學之士,他也不時拿著鄭大伯的架勢敲打我一番。有一天,他見我嘰裏咕嚕背毛主席詩詞,就鄭重其事地跟我說:你老背那些東西做甚?你應該去讀一讀辛稼軒的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