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可以啦。”我坐起來,靠著枕頭。

拉爾斯俯身吻了我:“我去做早飯。”

外麵下著輕柔的小雪,我躺在這個溫馨、時髦的房間裏,讀著一本關於交通的書,身邊依偎著世界上最可愛的小男孩。

米奇似乎對交通工具很感興趣,對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都很有興趣,像飛機、火車、古董汽車、郵輪等等。“我以後要當一艘郵輪的船長。”他驕傲地說,“我要開著我的郵輪環遊世界,帶上我的家人,讓你們住一等艙。”聽著他說的話,我忍不住笑了,緊緊地抱住他。

我們在火車進化史中沉醉了。你們知道1804年英國的理查德·特裏維西克製造了世界上第一台蒸汽發動機嗎?反正我是現在才知道的。忽然,門開了,米茜走進來:“爸爸說可以吃早餐了。”她到我身邊轉了一圈,粉色的睡裙蹁躚起舞,胸前縫著一個穿黃色裙子的公主。她湊過來讓我親她,我順從地親吻了她的臉頰,問道:“第一次穿著這條公主睡裙睡覺,感覺怎麼樣啊?”

我怎麼知道的?

她咧開嘴笑了,“感覺很好呀,很舒服。我晚上醒來的時候,看到公主在我的肚肚上,馬上就又睡著啦。”她輕輕捏了我一下,“謝謝你呀,媽媽。你是世界上最棒的裁——裁轟!”

“是裁縫。”我糾正她。

其實我並不是。二十多年前,上家政課的時候,我還能做做裁縫。那之後,我做過最複雜的手工也就是在褲子上縫個鬆鬆垮垮的扣子了。但在這個世界裏,我做了一條兒童睡裙(至少可以說是把一個貼布公主縫到了裙子上)。我在哪裏學來的這項技能呢?

“你們兩個快出去吧。”我跟他們說,“跟爸爸說,媽媽馬上出來。”

出去之前,我好好打量了一下房間四周。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西邊牆上掛著的結婚照。房間沒開燈,加上外麵下著雪,光線有些昏暗,照片看不清楚。但能看出來,這是一張黑白照片,不像很多老照片一樣人工填充顏色,也不像最近流行的彩色膠片照片。這是一張簡單的黑白照片,為了讓畫麵更柔和,似乎故意沒有對焦。但我還是能清楚地認出照片中的自己,三十多歲的樣子,旁邊站著的拉爾斯比現在年輕一些,頭頂的頭發要濃密一點,肚子上的贅肉也少了一些。我穿的婚紗很簡約,蕾絲短袖剛剛蓋住肩膀,腰部剪裁合身,長度過膝。拉爾斯站在我後麵摟著我,手輕輕地放在我的臀部。我握著一束淺色的玫瑰,可能是粉色或是黃色,花束上帶著寶寶呼吸的甜香。我看不出來我們是在哪兒拍的這張照片。照片背景是白的,突出了中間的新郎和新娘,所以看不出來照片是在哪兒拍的。

結婚照旁邊是另一張黑白照片,看上去是巴黎的街景。我一直很想去巴黎,但到現在還沒有去過,從來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旅行。不過,除非你一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否則照片上的巴黎是很容易認出來的。像很多巴黎的照片一樣,背景裏有咖啡店、地鐵站,還有窄窄的街道。畫麵裏有輛自行車,車把前麵有個大大的柳編車籃,籃子裏放著一大束花,自行車靠在一扇鍛造精美的鐵柵欄上。時髦的巴黎人穿過街道,好像急著趕去什麼好玩又新奇的地方似的。

我們在那兒度的蜜月嗎?我心想。

我把目光轉向那細長的梳妝台,偷偷地打開了一個一個抽屜。抽屜裏都是女人的衣服,但不是我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選衣服的品位越來越不拘一格了。怎麼說呢,用弗裏達的話說就是“很隨意”。我有各種顏色的襯衫,各式各樣的圍巾、首飾,穿運動褲的頻率趕得上穿裙子了。我爸媽和書店的客人們老是看著我的運動褲皺眉頭,我隻好跟我爸媽說:“現在是1962年了!女性在變化,整個世界都在變化!”但我不會對店裏的顧客這麼說。

在這裏的1962年(如果這確實是1962年的話),我的品位依然很傳統。我摸了摸那柔軟的深褐色與紫紅色相間的羊絨毛衣,小心地拿起一摞摞整齊疊好的絲襪,想看看無聊的肉色和褐色絲襪下麵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我沒有找到什麼花哨或特別的東西,但可以看出來,我在著裝上花了不少時間和金錢。每一件衣服都做工精良,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抽屜裏。我打開衣櫃的雙開門,架子上也同樣井井有條,連衣裙、上衣、短裙按顏色和正式程度整齊地掛著。

我現在能想象到現實中我衣櫃的樣子,華盛頓街上我那間小房子裏的小衣櫥,裏麵塞滿了連衣裙、短裙、絲襪,亂糟糟的。每天早上我都要翻箱倒櫃地找衣服穿,不要的全扔到一邊,一大堆衣服堆在床上。我常常關了店門回家,看到阿斯蘭蜷成一個球,愜意地在我床上打著呼嚕,身下躺著我皺巴巴的衣服。

對比起來,這個衣櫃看起來井井有條,從來沒有一絲淩亂的樣子。擁有一個這麼整齊的大衣櫥,想必出席任何場合都有合適的衣服,所有衣服都能找到完美的搭配吧。

上次來這兒的時候,我發現那條藍色浴袍穿著很舒服,雖然對我來說有點缺乏個性,但我還是穿上了它,係好腰帶,我輕輕打開房門。

我猜測,這房子是複式樓。設計新穎,一定是二戰後才建的,很有可能還是最近十年內新建的。我們的房間——我和拉爾斯的房間(這麼說太奇怪了!)位於一樓,房間裏有獨立的衛生間,這就是大家常說的套間了吧。床邊有幾扇玻璃門,外麵是露台和後院。從臥室門口往外看,左邊是一條走廊,走廊盡頭有扇門,門半掩著,看上去裏麵是間辦公室。右手邊是客廳和房子的大門。客廳牆壁刷成了淡金色,門是水藍色的。這才像話嘛,我心想。至少我在室內設計方麵對色彩還是有點感覺的。

走廊擋住了我前方的視線,我能聽到拉爾斯和孩子們的聲音,他們應該在廚房。通過上次的經曆,我知道玄關旁邊的樓梯往上半層通往孩子們的房間,那個樓梯往下還有半層,下麵可能有洗衣房或者遊戲室,也可能洗衣房和遊戲室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