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夫子挑了挑眉:“程尋?”
“啊?”程尋見事已至此,也沒有遮掩的必要,她袖子微動,將滾落出來的紙團遞到了夫子手上,“夫子。”
“早間的事情,他沒為難你吧?”楊夫子展開紙團,低聲念著。
程尋微微一怔,繼而反應過來紀方紙團裏說的究竟是何事。她瞧了他一眼,心裏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堅定了以後要遠離紀方的念頭。
紀方上挑的桃花眼裏寫滿得意:“夫子,你看,跟課試無關吧?”
“跟課試無關?”楊夫子哂笑,擰起兩道濃黑的眉,“在課試時做無關緊要的事情,你還覺得很得意?現在課試,我先不罰你。你外邊站著去,好好想想,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
這不是紀方第一次被罰站,他也不在意,衝楊夫子做了一個揖,抬腳就走。
楊夫子這才又將目光轉向程尋,他臉色微沉:“你還愣著幹什麼?隻罰了他沒罰你是不是?還要我請你出去?”
程尋臉頰發燙,如果是二哥,她還能插科打諢糊弄過去。可是麵對楊夫子,她也生不出胡鬧的心思,隻覺得慚愧。她行了一禮,就往外走。
“站住!”楊夫子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你去外邊就幹站著?帶上你的紙筆,下麵還有幾道題!”
程尋聞言,雙眼一亮,胸口堵著的鬱氣散去。她回身抓起紙筆,又順手拿了一本《四書章句集注》,打算墊在紙下。
她第一次在楊夫子的課上被罰站,麵上的熱度久久不曾褪去。她就站在窗邊的柳樹旁,離紀方遠遠的。
這一小插曲過後,學堂裏恢複了安靜。楊夫子一清嗓子,提高了聲音:“題三,今有雞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雞兔各幾何?”
雞兔同籠題,也是老生常談了。程尋把《四書章句集注》放在蔡侯紙下墊著,自己提筆疾書。
“兔十二,雞二十三。”幹淨清冽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程尋正寫到“故,兔十二”,她詫異地回頭,陽光下,兩個人正向這邊走來。
為首的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二哥程啟,二哥身後則是一個穿著雨過天青色學院服飾的少年。說話的就是那少年。
學院發展至今,也有數百名學子,那少年她大概不曾見過,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皮膚白皙溫潤,隱隱泛著象牙白的光澤,一雙眼睛幽邃爍亮,似有星子浮動。他眉清目朗,容色清俊,偏偏又帶著少年獨具的溫潤氣質。
分明是個俊美的少年郎。
陽光穿過柳枝,落在他眉峰上,金光點點,好似畫中仙人。
許多年後,程尋依然記得這幅畫麵,但是此刻,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二哥那張黑沉的臉給吸引走了。她低頭,端端正正寫下“雞二十三。”
二哥從她身邊走過時,她聽見他冷哼了一聲。她心想,二哥,你聽我解釋。我這次真沒做錯事。
程啟站在學堂門口,輕聲喚楊夫子:“楊兄,打擾一下。”
楊夫子走了出來:“文山有事?”
程啟將身體一讓,露出身後的少年:“這是新來的學子,來自京城,名喚蘇淩……”
他們站在門口,聲音也不大,可窗邊柳樹下的程尋聽得清清楚楚。她看看二哥身後那少年幾近完美的側顏,再看看自己麵前係統麵板上“少女蘇淩”四個大字。
沒搞錯吧?她剛才看見了蘇淩的整張臉,俊美清朗,跟女氣毫不沾邊。竟然是個少女嗎?
低頭看看自己黝黑的手,程尋好像又有點能理解了。女扮男裝進書院,肯定要好好打扮遮掩身份。目前看來很成功啊,這般模樣,的確不容易被人懷疑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