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健雄站了起來,“我們出去談。檸檸、璦蓁,你們先上樓做功課。”
“我覺得沒有必要回避她們。”夏惜蘭看了璦蓁一眼,“你看,她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爸爸!”桑檸求助地看著桑健雄,“這是怎麼了?”
“我來告訴你是怎麼回事,”夏惜蘭氣勢洶洶地說,“我有了你的弟弟,你爸爸必須對我們母子負責!”
“你胡說!”
“不信你去問醫生!”夏惜蘭伸手去掏醫院證明。
“你住口!”葉琬亭終於說話了,聲音裏沒有憤怒和悲傷,“你想怎麼樣都可以,但是別碰我的孩子。”她站了起來,牽著璦蓁和桑檸的手,“你們先上樓做功課,我們再一起吃晚餐。”
她把“一起”說得特別重,這讓桑檸和璦蓁都很感動。然而葉琬亭卻沒有兌現她的諾言,晚餐是她們自己吃的。桑檸像一隻安靜的小貓,在自己房間聽著房門開合的聲音。
晚上,桑檸和璦蓁睡在了一起。璦蓁從牆壁上取下那幅《蝴蝶姑娘》,放到桑檸的枕邊。桑檸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那淺藍色的花瓣兒,似乎感覺到了它溫潤的花香。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海的女兒,擁有一個大花園,園子裏種滿了鳶尾花,她跌倒在它們柔軟的懷抱裏,湮沒在它們濃鬱的馥香裏。
談判的結果是離婚。因為璦蓁的監護人是桑健雄,自然要跟著桑健雄,葉琬亭知道和他爭桑檸的撫養權基本上沒什麼勝算,桑檸和璦蓁又分不開,也沒有據理力爭。於是葉琬亭走了。桑檸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裏,消失在大街上。接下來的幾天她不吃不喝,直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來後看見璦蓁在她身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璦蓁握著她的手,眸子裏含著笑,也含著淚,“檸檸,我在你身邊,不要害怕。我不能幫你留住媽媽,但是我可以和你一起流淚……”
兩個月後,桑健雄小心翼翼地和桑檸“商量”娶夏惜蘭回家的事情。
其實這“商量”不過是試探性的通知。桑檸斬釘截鐵地表示反對,但是除了讓桑健雄一臉尷尬,並沒有別的效果。夏惜蘭進門那天給璦蓁和桑檸帶了一堆洋娃娃、小首飾之類的禮物。桑檸拿回屋子便塞到了箱子底下,璦蓁則幹脆丟到垃圾桶裏。夏惜蘭收拾屋子時恰好看見,心情可想而知。
夏惜蘭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桑健雄不時給她帶回一些珍稀補品,並請人專門照料她。生意人都迷信,想要兒子,夏惜蘭知道桑健雄一直希望她能生下一個男孩。要是生下的真是男孩……她不止一次地想象著那個美好的場景。她始終覺得桑健雄太疼桑檸了。桑檸從小是桑健雄的心頭肉,何況桑健雄還對她懷著歉意。
好在桑檸從來沒有恃寵而驕,對夏惜蘭也還算客氣。但是璦蓁卻是不一樣的,璦蓁對她沒有半點尊敬可言,而她對璦蓁也沒有任何顧忌。
這天周末,桑健雄外出談生意去了。夏惜蘭挺著肚子在客廳裏踱步。時值黃昏,她覺得無聊,便慢慢走到樓上,想看看兩個小鬼的動靜。很多時候她感到寂寞,也想和她們說說話,但是兩個小女孩親近得像一團橡皮泥,無形地把她排擠在一邊。到樓梯口的時候,她看見桑檸和璦蓁正坐在天台的椅子上,一邊聊天,一邊看著西邊的太陽。從天台上看日落是極為美妙的一件事情,天邊彌散著淺淺的紅光,整個城市都被鑲嵌上了一層薄薄的金邊。
夏惜蘭悻悻地走下樓,對著在廚房忙碌的徐媽嚷嚷:“都幾點了,我要喝湯!”
徐媽匆匆忙忙從廚房跑出來說:“您再稍等一會兒。”
夏惜蘭煩躁地說:“一鍋湯怎麼等這麼久?”
“因為要先給璦蓁煎藥,璦蓁的藥向來在這個時候吃的。”
“璦蓁的藥?”夏惜蘭第一次聽說這事,“她不挺好的嗎?吃什麼藥?”
“璦蓁有頭痛病,琬亭說這是討來的土方子,一定要按時給她吃藥。”
徐媽的反應像是在提醒葉琬亭的尊貴身份,夏惜蘭更加生氣,“璦蓁活蹦亂跳的,哪裏那麼金貴!先給我熬湯吧!”
徐媽點了點頭退回了廚房。夏惜蘭放響了一張舊歌碟。唱片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傳了出來,慢慢衝散了她的火氣,她靠在沙發上,眯著眼睛養神。突然樓上傳來了聲響,把她唱片裏放出來的聲音衝擊得七零八落,那調子越來越高,越來越向前推進,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是璦蓁在彈鋼琴。黃昏時分,璦蓁總會彈奏半個小時左右的鋼琴曲,夏惜蘭從進門那天便知悉了這個慣例。但是這天,按捺不住的舊怨新仇,集體爆發了。
她走進璦蓁的房間,雙手停在那雪白的琴蓋上,冷峻地說:“璦蓁,這裏不是少年宮,你可以給大家片刻安靜嗎?”
璦蓁靜靜地繼續彈奏著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半晌後方才拋出冷冷的一句,“麻煩你,你的手碰到我的鋼琴了。”
夏惜蘭怒不可遏,伸手按在琴鍵上,“我知道以前桑檸的媽媽很慣你們,但她那樣是害了你們!你們應該多學學怎樣體諒別人!”
桑檸見狀有些驚慌失措,璦蓁卻完全沒有被嚇到,她動手收拾好琴蓋,睥睨夏惜蘭一眼道:“我們不需要你教,因為你並不是個好榜樣。”
夏惜蘭幾乎被氣瘋了。桑檸感到事情不妙,本能地往璦蓁跟前挪了一下,試圖掩護她。但是她這個動作更加惹惱了夏惜蘭。夏惜蘭伸出她細長的手臂,像老鷹捉小雞似的,一把將桑檸扔到了一邊,接著便惱怒地尖叫起來:“你憑什麼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你這個來路不明的小野種,你這個沒有爹娘教養的野孩子,就應該被扔到大街上挨車撞死,要不然,誰知道你什麼時候還會發什麼瘋!”說著,她一個巴掌猛地摑了過去,重重地打在那張小小的、可憐兮兮的臉蛋兒上。那張白淨的臉蛋兒上印著五個鮮紅的手指印,立刻變得紅腫起來。夏惜蘭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打中的不是璦蓁,而是桑檸。桑檸在她巴掌落下那一刻衝了過來,不偏不倚地擋在了璦蓁的麵前。
桑檸的臉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鮮血從牙縫裏流了出來。桑檸身後的璦蓁憤怒地喊道:“你這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壞女人,全天下最應該被管理的人是你,不是我們!”
見夏惜蘭的手再次揚起,兩個女孩都敏感地驚叫起來,桑檸一把推開璦蓁,璦蓁也一把推開桑檸,夏惜蘭撲了個空,一個趔趄撞倒在鋼琴上。沒等桑檸和璦蓁反應過來,她已經痛苦地大叫起來:“啊,我的肚子……好痛,好痛啊……”
桑檸和璦蓁以為她又在耍什麼花招,但當她們低頭看著地板的時候,卻見鮮血沿著夏惜蘭的大腿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桑檸和璦蓁相互對望了一眼,桑檸便飛奔下樓找徐媽幫忙,璦蓁則撥響了救護車和桑健雄的電話。
夏惜蘭流產了,一個男胎死於腹中,桑健雄傷心不已。那天他很晚才回到家中,要是不在盛怒之下,他一定不會忽略桑檸臉上的指印,一定會靜心問個明白,但失去了孩子實在令他太生氣了。進門後,他對著桑檸和璦蓁便是一頓拳打腳踢,每一次下手都又重又狠。璦蓁意識到他是真的動氣了,便撲到桑檸跟前,死死地護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