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風雨如晦(2)(3 / 3)

亦軒一臉惑色,“為你辭職的事情?”

“是的,順便和我討論了接替人選的事。”

亦軒微微點點頭,心裏打了幾個問號,“商議的結果是什麼?”

白雅一臉平靜,“昨天銷售部的事淩小姐處理後,堅持認定是桑檸出了錯,認為她不適合待在銷售部,同時又認可她在其他方麵的才能,便向董事長推薦了桑檸。董事長詢問我的意見,我也表示了讚同。”

“桑檸?”亦軒手中的水杯猛地晃了一下。連他都能猜出財務報表風波必定源自辦公室內的鬥爭,隻需細查便能水落石出,璦蓁卻堅持認定是桑檸的責任,她到底想做什麼?

“其實無論我讚同不讚同,董事長都已經決定采納淩小姐的建議了。董事長是個走一步籌謀十步的人,看人也向來很準。”

亦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說完話,白雅便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她的手停在門把上,突然轉過身來說:“林先生,平日裏你是我的上司我是你的下屬,工作關係使我很多話不方便說,但現在我就要走了,或許我可以像朋友一樣和你說說一些心底的話了。林先生,以後你會挑起公司的大梁,很多事情需要你定奪,你可能會累,但一定要保持清醒,切不可感情用事。你的工作是這樣,生活也是這樣。”

言罷,她將一份發黃的合同遞到亦軒麵前。

亦軒瞥見合同上乙方的簽名,身體微微一顫,幽深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這是對我的忠告嗎?”

白雅微笑搖頭,“是祝福。”

桑檸始終沒有如願見到璦蓁,卻也就這麼成了亦軒的助理。璦蓁的處理讓她難以接受,而成為亦軒的助理,卻是她意外的驚喜。

更令她欣慰的是,小文的損招打倒了她,卻並沒有如願以償得到辦公室負責人的位置,很快,那個職位便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頂替了。

正式上班這天,桑檸正翻看白雅留下的資料,有人在耳邊說話了,“這些東西比較複雜,一時熟悉不了也很正常,慢慢來。”

是亦軒。他遞給她一把鑰匙,“我要去開會,你幫我整理一下舊合同,我想調去年和菲律賓商人的一份合同看看。”

整理合同是個看起來很小,實則巨大的工程,不一會兒桑檸便頭昏眼花。簽約訂約的事情之前她接觸得不多,光要把它們分門別類就絕非易事。

“你一定要有耐心,認真地做好。”桑檸給自己打氣。

一不小心,一份合同掉到了地上。她彎腰去撿,身體卻像被凍結了一樣,許久後方才慢慢地拾起它。那份合同因為她手的微顫而輕輕抖動著,她的思維都因此而停頓了。她慌張地翻到合同的最後一頁,熟悉的字跡赫然映入了她的眼簾--鬱帷源。

許靜如和亦軒的臉在她眼前像沉沒在水裏一樣,模糊而虛無。

小憩的時候,她走到了璦蓁的辦公室外麵。辦公室裏,璦蓁正很認真地給兩個下屬分配工作。她的才能幾乎是天生的,應付一切工作都遊刃有餘。

璦蓁最近變了,對下屬的態度也有所改善,臉上不時還會出現笑容。桑檸靠著欄杆想,要是她知道了她所效力的公司就是悲劇的導火線時,她該多麼傷心。

回到房間裏,她把那份合同抽了出來,壓在了抽屜的最底層。

那天以後,桑檸和亦軒算是正式在一個辦公室上班了。桑檸素來愛花,覺得金色的非洲菊很適合辦公室裏的環境和氣氛,每天都會買上一把,插在一個專程從琉璃廠買來的花瓶裏,放在她和亦軒辦公桌之間的玻璃牆上。約過了一個星期,亦軒忍不住笑,“天天買一束花,這筆花銷可不小。”

桑檸笑道:“幾枝花的錢,一整天的好心情,這筆賬是劃算的。”

亦軒便觀察起來,“這花看起來像太陽,有熱烈的味道,對於你而言,可能確實有加油的功效。既然能讓你努力工作,那以後買花的事情便交給我了。”

“為什麼?”

亦軒輕嗅著花的芳香,“你努力工作了,我就輕鬆了,這筆賬也是劃算的。”他的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便走進裏麵去。從那以後,他每天帶來幾枝鮮豔的非洲菊。他帶來的花和桑檸帶來的不同,那些花花朵飽滿,色澤亮麗,並且沒有殘損的,桑檸不確定他在哪家花店買的,但必定每天都細心挑選過。他平日裏對這些瑣碎並不在意,但一旦做起來卻是十分認真,沒有半點馬虎。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便是冬天,天氣變得越加幹冷,桑檸著了涼,即使喝了感冒茶也沒見好轉,但一個星期以來葉琬亭還是認真地熬著,一天也不間斷。這天桑檸喝下一碗後,葉琬亭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臉色發紅,說:“你小時候一到冬天準會這麼咳嗽,來北京後好多年沒見咳了,現在可好,在法國待了兩年後反而不適應北京的水土了。”

桑檸笑,“我隻不過是因為那天穿得太單薄,所以才感冒了。”

葉琬亭說:“還說。這麼大的人了,還是不會照顧自己。”

桑檸知道再談下去又要挨訓了,趕緊岔開了話題,從公司的日常瑣碎聊到小流浪波兒的一日三餐,從愛說笑話的同事聊到樓門口的大爺,到了後來,竟然聊到了鋼琴。桑檸興奮地說:“媽媽,你知道嗎?我們董事長的丈夫,就是那位著名的鋼琴家林遠峰,竟然會彈你愛彈的那首曲子!”

葉琬亭略微驚訝地抬頭,“你見過他?”

桑檸詫異地看著葉琬亭,疑惑地答道:“我跟你講過我在教我們老板的女兒法語的事情……有一次碰巧遇上他了,他很熱情,很和藹。”

葉琬亭迅速打斷了她的話,“他和你都說了些什麼?”

桑檸不知其意,“就是隨便聊了幾句……怎麼了?你們認識?”

葉琬亭一笑,“哦,不認識,我隻是很喜歡聽他彈鋼琴。我的那首曲子,也是在電視上從他那裏學來的。”

“可是媽媽,你說過你是從一個老朋友那裏學的。”

“十幾年了我都是他的忠實FANS,這難道還不算是老朋友嗎?”

桑檸蜷著腿坐到沙發上,說:“林伯伯要是知道了你這麼喜歡他的琴聲,一定會很開心。”

葉琬亭忙阻止她,“檸檸,你是在幫人家孩子補習,要記得自己的身份。如果能夠不做,就盡快別再做了。你爸爸現在擁有著部分長河集團的股份,和長河集團也算是合作夥伴,你給別人孩子補習的事情要是傳了出去,他會覺得很沒麵子。”

“爸爸才不覺得不好呢,我跟他提過這事,他還要我好好做,堅持做好。”桑檸反駁道。但當她瞥見葉琬亭看起來並不開心,便立刻識時務地住了嘴。

半個月後,亦軒和璦蓁一同前往日本出差。在酒店的餐廳吃完晚餐,兩人便到海邊散步。夜晚的海麵很平靜,不時有浪花相互追逐。遠遠的天海一片,海風吹到臉上濕漉漉的,十分舒服。

亦軒麵向著大海,感慨道:“好久沒有看到這麼美麗的海了。”

璦蓁站在他身邊,說:“是啊!讓我不禁想起了幾句古詩。”

亦軒饒有興趣地問:“嗯?”

璦蓁點頭,“《西洲曲》裏麵有這樣幾句: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那是一種安靜的心心相印。亦軒感歎卻無言。

璦蓁的目光放向遙遠的海麵,沉默不語。她的頭發和裙腳被海風吹起,纖長的身影映照在蒼茫的夜色中,和茫茫黑夜一樣充滿了悼亡的氣息。

亦軒站在她的身旁說:“你不能一直生活在黑夜裏。”

璦蓁轉臉看著他,“你不知道,黑夜才是我的家。”

“黑夜不是你的家。”亦軒伸手指著遙遠的星空,“你看那些星座,即使是白天,它們也一樣存在著,一樣轉動著,它們始終在那裏,隻是沒有和你在一起,所以不要再說黑夜才是你的家這樣的話。我知道你渾身都是傷,但是淩璦蓁,你這麼聰明就應該知道正確的方法不是咬著牙不喊疼,而是接受治療,讓它們痊愈。”

“你覺得我生病了嗎?”璦蓁笑問。

“是的,你生的是心病,但是可以痊愈。”亦軒溫和而堅定地看著她,“慢慢釋懷,接受友情,放開去愛。”

璦蓁看著他,他的目光那麼篤定。

亦軒又說:“你不要怪帷源,也不要怪桑檸。換作任何一個男人在緊急關頭都會那麼做。”

璦蓁注視著他的臉,很久後才說:“我不怪帷源,也不怪桑檸。可是正是因為不知道怪誰,我才覺得茫然。”

亦軒不再說話。海風從海麵吹來,輕輕擁抱著他們的身影。璦蓁和桑檸,他心中這兩個風格迥異卻同樣美麗的女孩,愛也好,恨也好,她們的生活注定糾纏。

正如他,也就這麼毫無預警卻深深嵌入了她們的生命。

“林亦軒。”璦蓁說,“我教你海風浴怎麼樣?”

“那是怎樣的?”亦軒好奇地問。

璦蓁笑而不答。她走到他跟前,伸手合上他的眼睛,自己則站在他的身邊,也閉上眼睛。

海風輕輕從麵頰上拂過,耳邊響著海水嘩啦啦的聲音,天地萬物都漸漸退出,世界越縮越小,直至徹底包圍他們。璦蓁的意識漸漸渙散成千萬條彎彎的曲線,等它們再次合攏,呈現的畫麵卻不再是多年前南方的小院,而隻是空寂的大海畔她和亦軒的身影。

等她睜開眼睛,驚奇地發現亦軒竟然不是站在她身邊,而是站在她的身後。

她驚奇地睜大眼睛。

他卻是笑意盈盈。

沒等她說話,他伸手拉她的一隻手做成拳頭,用力地握著,“淩璦蓁加油!未來是一個未知數,有更好的等著我們。”

一絲笑容在璦蓁的臉上浮現,“你說得真好,說得我都好像有些心動了。但是亦軒,你不應該對我這麼好,而應該把目光投放到你周圍的美麗事物上。我能回饋你的,隻有友誼。”

亦軒凝視著她,笑容中帶著寵溺的憐惜。

“淩璦蓁,即使什麼都不能回饋也沒有關係。周圍的世界確實很美麗,但隻有你的綻放,它才能真正散發出光彩。隻要你肯一步一步從你的世界裏走出來,外麵就有人會一直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