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檸沒有答話,隻顧走著。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你怎麼會交這麼凶的朋友?她是不是經常欺負你啊?”
桑檸還是不答話。
他又問:“你找她沒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吧?看她那樣子也不想和你談什麼,要不就算了……”
桑檸還是沒有說話,但她突然停住了腳步,站在路口的街燈下,一臉的憂傷。亦軒、璦蓁、蘭蕙,一個個的人影在她的眼前晃動著,她心裏像積壓著大大的石塊一樣,幾乎喘不過氣來。
桑檸的神情讓書淇心慌意亂,他疾步走到她身旁,“怎麼了?是不是我的話太多惹你心煩了?”
桑檸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看得書淇不自在起來。
“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嗎?”書淇錯愕地問。
“你到底是誰?”桑檸迷惑地問。
“我是韓書淇啊,從法國來,這些你都知道的。”
“我不是問這個。”桑檸搖頭,“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事情,你到底想幹什麼?”
書淇卻沒有像之前那樣急著解釋,一瞬間也陷入了沉默。半晌後抬起頭迎著桑檸的目光,堅定而鏗鏘地說:“是的,我有秘密,但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再等一段時間,我一定會告訴你!”
寧平項目的競標工作已經全部完成。因為標的額不小,從設計公司到監理公司全部通過競標選出。除了監理公司是國內比較知名的企業,設計公司和施工單位都沒有太大名氣。
許靜如看了結果後雖然沒有異議,但免不了幾分憂慮,“這樣做會不會太冒險了?”
璦蓁一笑,拿出一遝文件,“雖然暫時沒有太大的影響,但是我是做過認真的案例研究的。”
許靜如瀏覽著那一遝厚厚的資料。
“董事長要是不相信我,現在換人還來得及。”
許靜如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我怎麼會不相信你,我隻是很驚奇你年紀輕輕竟然做事如此有辦法。”
璦蓁笑道:“我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就對全北京一些關鍵行業的龍頭企業和一些經驗模式有特色的企業做過全麵的調查研究,對它們的主要運作模式和管理層的治理方略都有大致的了解。這次不過是在原來的一百步上向前走了一步。”
許靜如感歎道:“你真讓我有相見恨晚之感。你為什麼不是我的女兒呢?”
璦蓁又一笑,“不是所有母親,都會覺得有我這樣的女兒是一種福氣的。”
寧平項目進行得如火如荼。這時期並不是房地產企業的盛年,更加突出這個項目的重要性。許靜如把項目交給璦蓁不但璦蓁頂著壓力,她自己麵臨的壓力也不小,各大股東的懷疑、猜忌,她不得不一一應付。尤其是葉敏希的父親手上握有長河集團10%的股份,見敏希沒能參與到其中也頗有不滿。好在璦蓁非常爭氣,不但讓寧平項目進行得有聲有色,還在間隙拉到了和幾個著名企業的合作項目,使許靜如一邊得閑與股東們周旋,一邊加緊對外聯係。在宏建和長河集團簽訂了標的額達一億元的合同,並共同投資寧平大廈組建最現代的大超市的時候,許靜如和桑健雄合作的心比任何時刻都要急切。
許靜如和林遠峰商量起桑檸和亦軒的事,林遠峰覺得不應該幹涉亦軒太多,但對桑檸倒是讚不絕口。
不料許靜如和亦軒再次正式提起這事,亦軒不再敷衍,而是再鮮明不過地拒絕了。
許靜如非常不能理解,“你這麼大的人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呢?你如果覺得敏希家庭複雜,不同意我也依了你,那麼桑檸究竟什麼原因讓你否定得這麼堅決?”
亦軒迎著她的目光,淡淡答道:“我已經有喜歡的人。”
“誰?”
亦軒沒有說話。
許靜如問:“是淩璦蓁嗎?”
亦軒還是沒有回答。
許靜如明顯生氣了,“我說過,我不喜歡她,並且她也曾經答應過我,不會和你在一起。”
亦軒本來想避免和她衝突的,但聽她這麼說,反而迎著她的目光說:“你喜歡不喜歡她沒關係,我喜歡就夠了;她會不會和我在一起也沒關係,這也不妨礙我的感覺。”
亦軒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之前之所以沒有說出來,一是自己尚未確定,二是擔心許靜如會因此遷怒於璦蓁。如今寧平的項目全部在璦蓁手上,許靜如知道掂量輕重,他就再無後顧之憂。
亦軒的目光仍舊不失禮貌。許靜如正要說話,亦軒卻洞察了她的心思,開口道:“媽,你不要再試圖改變這件事情了。你也不要為難璦蓁,因為你越為難她,說不定我會越喜歡她。”
許靜如停頓了片刻。亦軒以為終於打消了她的念頭,長長鬆了口氣,不料她竟然說:“今晚我們的談話就當沒發生過。下周,我會約桑檸的父母一起見個麵。別說沒時間,任公司發生再大的事情我也放你的假。”
項目的主體施工已經全麵開始,辦公室裏開始很難見到璦蓁的身影。亦軒無事的時候便會到工地轉轉,遠遠地在工地附近停下。隻見璦蓁站在很遠的施工現場,頭戴安全帽,手裏拿著施工圖,不停地給周圍的人交代事項。
工地上也是一派熱火朝天。工人們喊著口號搬著東西,像是有使不完的幹勁。亦軒漸漸被吸引住了,他不知不覺走下車,向那邊走去。
“林先生,您怎麼來了?”後麵傳來一個熱情的聲音。
亦軒一轉頭,發現正是韓師傅。
“我過來隨便看看。”他指著遠處,“工程進行得順利吧?”
韓師傅點點頭,“非常順利。淩小姐雖然一再強調不要趕工要保證質量,但還是提前完工。”
“大家好像幹勁很足。”
“是啊!”韓師傅感慨道,“淩小姐做事情特別講效率、講原則。前段時間有個工頭偷偷把他的親戚給弄了進來,立刻就被淩小姐給辭了,那人托人找董事長講情也沒用,董事長說全權交給淩小姐處理!淩小姐還說等項目勝利竣工她一定為大家爭取一個月工資的專項獎金,如果做不到,她就自己掏錢發!”
亦軒饒有興味地看著璦蓁的身影,“她真這麼說?”
“我騙您不成?”韓師傅憨厚地笑了,“淩小姐嚴厲起來可嚇人呢,建得幾米高的牆一不達標說拆就拆,但她又一點架子沒有,這些天差不多天天都待在工棚裏和我們一起吃飯喝湯,她那麼斯文一個人,我們那破工棚哪是她待的地方啊……”
亦軒點點頭說:“是的。現在公司上下對這個項目都很在意。就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韓師傅說,“您好不容易來一趟,要不要一起過去看看?”
亦軒搖搖頭,“不用了。”他遠遠望著璦蓁的背影,“工地這麼忙,我還是不要打攪你們工作了。不要告訴淩小姐我來過了。你們好好幹吧,我會和淩小姐一起為你們的獎金請願,我也用我的薪水擔保。”
說完,他點頭說了聲再見,便回到汽車裏。
汽車在馬路上奔馳。路邊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即使在白天,不少店麵仍舊是燈火輝煌,好不奢華。
雖然隻是一座城市,但是這個城市有好多世界,住著不同的人們,操心著不同的事情。有的考慮高爾夫球,有的考慮股票,有的考慮會不會被炒掉,一活就是一輩子。
可是到頭來誰可以驕傲地說我在這個城市生活,我熟悉這個城市的一切呢?
除了那些在這無數個世界中穿行來往仍遊刃有餘的人。
比如璦蓁。
北京的冬季,白天總是那麼短暫。剛到下午六點,夜幕便沉沉落下,整個城市一片凍結的昏黃。葉琬亭在一所培訓學校上鋼琴課,每天按部就班地奔忙於工作地和公寓之間。
走過十字路口,商店的櫥窗已經率先貼出了聖誕老人的笑臉。多少年了,聖誕老人永遠帶著這般溫情的笑意。曾經有一個笑起來像陽光一樣溫暖的男孩,會在節日溫情的懷抱裏,送給他深愛的戀人各式各樣的玩偶,畫的,買的,做的……不一而足。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三十多年了吧?轉眼桑檸都已經二十六歲了。她停頓了一下,仰望著天空,陰沉沉的,怕是要下雪了。下雪是件很美好的事情,整個城市的煩惱和悲傷都會被蓋上一床厚厚的被子。想到這裏,她裹緊大衣向前走去。走過一家音像店時,裏麵傳來鋼琴曲的聲音,曲調婉轉悠揚,陌生又熟悉,是《太多的愛你》。她的神經猛烈地抽動著,這麼多年,這首曲子第一次在公共場合出現,舒緩流暢的音樂讓葉琬亭仿佛看到了一隻來自天堂的手,在召喚著她的重生。
她停下腳步,轉身走了進去。
“您好,請問您需要什麼?”店員熱情而周到。
“麻煩幫我找你們放的這首鋼琴曲。”
店員微笑著點頭,很快便找來遞到她手中,“您真是有品位,昨天才到的,是林遠峰先生新近獲獎的作品。”
葉琬亭付錢後,轉身又融入了門外蒼茫的夜色。穿過馬路,拐個彎她便到家了,小區門口,一輛黑色的寶馬赫然停靠在路邊。
透過車窗,許靜如一臉肅色。
張秘書問道:“剛才進去的就是葉琬亭,桑檸的母親。董事長,您要不要……”
許靜如沒有說話,眼睛裏閃爍著一絲難以言說的震驚和恐懼。半晌後,葉琬亭已經消失在林立的小樓中,她方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話,“張秘書,你是說,她叫葉琬亭是嗎?”
“是的,董事長。”張秘書認真答道,“她是桑健雄的前妻,桑檸的生母。”
車廂裏又是一陣靜默。
許久後,許靜如方才抬頭吩咐司機:“送我們回家。”
張秘書疑惑地問:“那,葉琬亭她……”
“不見了。”說完,她把頭靠在車後背上,慢慢合上眼睛,“從今以後,都不要再提亦軒和桑檸的事情,也不要再提起葉琬亭的名字了。”
隨後許靜如似乎進入了一種無法自拔的低迷狀態,一切工作都分配給亦軒、璦蓁和銀濤代勞。
許靜如的心事自然是亦軒所無法理解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分擔她的工作,這自然也牽涉到了桑檸,接連許多天,下班後送桑檸回家也漸漸成了一個慣例。
這天,他照例送桑檸到家門口,桑檸下車後照常向他道別,亦軒卻搖下車窗,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和稀疏的行人,問道:“這一帶治安好嗎?”
“還不錯,住的都是上班一族。”
亦軒向遠處看去,皺了皺眉頭,不以為然,“是嗎?怎麼有幾個人在那裏晃來晃去的?”
桑檸望去,懶懶地說:“他們好像不是這個小區的,這幾天總在這裏,我還以為是拜訪朋友的……”
亦軒點點頭,示意道:“你快進去吧,外麵太冷。最近辛苦了。”
桑檸笑道:“沒有關係,反正有加班費嘛。”她做了個再見的手勢,轉身向樓門口走去。
桑檸走後,亦軒有些不放心地看著那幾個轉來轉去的人,他們的目光隨著桑檸的身影移動著,等桑檸走進樓門口,他們聚在一起嘀咕了幾句,便散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亦軒發現都是如此。
思量再三,亦軒撥通了銀濤的電話,讓他找來幾個人在桑檸公寓周圍守著。
這天下午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亦軒忙完工作,正拿起外套要送桑檸回家,她已經站在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