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流浪的紅舞鞋
“那麼你跳到什麼時候,我就奉陪到什麼時候。”亦軒看著她,“如果你弄垮長河集團,我就建一個新的!我會一直存在於你的生活之中,終有一天,建設者會打敗破壞者,愛會打敗恨,我會找到你!”
短短的一個星期內,桑檸第二次來到了醫院。她昏迷著,臉色慘白,手心冰冰涼涼的,醫生們進進出出地為她止血。亦軒坐在外麵的長椅上,目光呆滯地看著頂棚,黃色的燈光在雪白的天花板上衍化開來,就像桑檸的血跡,慢慢地擴散到她整張原本白皙的臉。他一合上眼睛,桑檸在他身旁落下的一幕便在他的腦海裏重複出現,仿佛五月的花瓣不斷飄零。
他把頭痛苦地埋進掌心。
璦蓁在他身旁,漸漸從剛才的驚恐中鎮定下來。她手上還沾著桑檸的血,那是那個活蹦亂跳的桑檸的血,那是那個會半夜因為怕鬼而敲她的房門和她一起睡,為了她上課還在鑽研按摩治療術的桑檸的血!帷源付出生命代價換回來的桑檸,現在躺在裏麵的病房裏,失去了所有的知覺和意識。
璦蓁的心裏一陣劇痛。
“璦蓁。”亦軒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她抬起頭,看著他,等他說話。亦軒卻什麼都不說,隻是張開雙臂去擁住她。璦蓁的頭靠在他身上,一動也不動。認識亦軒以來,她覺得自己的心靈一直處於荒蕪中,隻有亦軒給予她精心的照料,她卻從來不曾給予他什麼。
她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幾乎掐斷他的肌肉和血脈。
她知道自己此刻多麼需要這樣一個擁抱。
他又何嚐不是呢?
許久,璦蓁幽幽地說:“亦軒,我看見帷源了。我看見帷源從那個房間走出來,告訴我,他要走了,他要把桑檸帶走了。”
“別說傻話。”亦軒伸手捂住她的嘴,“桑檸不會有事。”
璦蓁的目光繼續注視著那個方向,呆呆的,“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其實帷源沒有死,他隻是住在了桑檸的靈魂裏。桑檸要是死了,一切就真的完了。”
“璦蓁,”亦軒拉她靠在自己肩頭,輕拍她的背,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為什麼你和桑檸這兩個天使一般的女孩兒,偏偏要經曆這麼多的痛苦呢?”
“檸檸她怎麼樣了?”大門口,葉琬亭小跑進來,見到璦蓁就像見到救命稻草,抓住她問個不停,“這是怎麼了,檸檸怎麼會出事的?”
璦蓁隻能安慰她,“醫生正在給她止血,應該沒有大礙。”
“止血?她流了很多血嗎?”葉琬亭驚惶地說。
“沒有。”璦蓁見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彌補道,“是在給她縫合傷口,很快就會沒事的!”
在一旁坐著的亦軒抬起頭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桑檸的母親,他詫異於桑檸和她母親如此相似。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開了,醫生出來了。
“病人脫離危險了,隻是還很虛弱。你們可以看看她,但是最好別太久,不要打擾她休息。”
桑檸靜靜地躺在床上,眼睛緩緩睜開。這是什麼地方?她努力地想著,頭一陣眩暈。剛才她昏沉沉的夢魘裏,到處都是那塊斷掉的指路牌,從不同的方向沉沉地壓在亦軒的身上,暗紅的血從他的身體噴湧出來,任憑她崩潰地呼喊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眼前晃動著一個人影,是葉琬亭。
“媽媽……”她有氣無力地叫了聲,腦海中閃動著亦軒的圖像,“亦軒呢?他沒事吧?”
“桑檸,我在這裏。”亦軒上前一步,走到她的枕邊,“我沒事,是你有事。”
桑檸舒心地笑了,但那一笑像是花了她很多力氣,她十分疲憊。
亦軒在她的身邊蹲下,“桑檸,沒事的。你好好養身體,不久你又會像隻兔子一樣活蹦亂跳的。”
站在門外的璦蓁推門進來,她慢慢地走到桑檸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
“璦蓁--”桑檸慢慢地叫了聲。
“葉阿姨,亦軒,我想和桑檸單獨說兩句話。”璦蓁懇切地看著葉琬亭和亦軒。他們會意地點點頭,戀戀不舍地看了桑檸一眼,走了出去。
璦蓁走到床邊,握住桑檸的手。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璦蓁看著桑檸說。
“沒有關係。”桑檸搖搖頭,衝她笑,“我不冷。”
“桑檸,你這個大笨蛋,為什麼為了亦軒連命也不顧?幸虧沒有傷到要害,要不然該怎麼辦好……”璦蓁眼睛裏閃著淚光。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可反而越看越傷心,越忍越傷心。
桑檸微笑著看著她,慢慢地、吃力地說:“璦蓁,你別哭,你知道,從小到大我最怕看到你哭。每次看到你悲傷,就不由自主地想去安慰你的悲傷,看到你流淚,就不由自主地想幫你流淚。你要快快樂樂的,好好珍惜你的幸福。天上人間,我和帷源都希望你這樣。”
璦蓁的眼淚不可遏止。她把桑檸的手背貼到自己的臉頰,淚水立刻吧嗒吧嗒落到上麵,“我錯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就是不想見到你,好像一看到你,就不由自主地要難過。以前我一直覺得帷源死了,我就永遠失去了他。就在剛剛你昏迷不醒時,我才突然覺得,帷源為了你死了,他一定是覺得你值得,他還會住在我們的心裏,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情,他才是真的死了。桑檸,原諒我。”
桑檸忍住脊柱的劇痛,慢慢坐起身來,抱住她的頭,微笑著說:“璦蓁,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啊!”
璦蓁伸出胳膊擁抱著桑檸,淚水把她的肩頭打濕一片。她感受到桑檸在微微顫抖,緊張地問:“弄疼你了嗎?你是不是應該躺下?”
“沒事。”桑檸拉住她的手,微微笑,“你知道的,再疼,也沒有我看到你難過的時候那麼疼。璦蓁,忘記過去吧。至少你應該那樣去努力。天力那麼強大,人力這麼渺小,我們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每一個新的日升月落,不是嗎?有些情感應該超越而不是沉溺,不是嗎?”
璦蓁注視著她的臉。那是一張多麼蒼白的臉,那麼柔弱,卻想保護整個世界,“桑檸,可是我……”
話未出口,桑檸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了,立刻打斷了她,“我說過,隻要你幸福,所有的一切我都願意送給你。記得小時候你幫我寫作業,陪我逛公園,教我怎麼去愛上數學題嗎?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稀裏糊塗,隨波逐流,哪會見到今天這麼豐富的世界呢?我覺得你就是我的天使,我那時成天在想,我該怎麼報答你呢?你看起來什麼都不需要,你總是把一切可以做的都做到了最好。後來我漸漸長大漸漸明白,或許我們兩個,是這世界上最隨意的相遇,我們的感情也是最隨意的一種感情,無關債務,隻有你我,所以全世界所有的東西我都願意送給你。”
桑檸終於說完了。
璦蓁覺得自己心裏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桑檸,她以為桑檸一直生活在她那個不涉世事的、夢幻的小世界裏,卻從來沒想到越是清澈見底的湖水越是能洞悉一切。
璦蓁走出病房,迎上了亦軒的目光。
她看著他,說:“我守著她睡著了。醫生說她需要休息,我們先回公司去吧,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做。”
葉琬亭也說:“你們要是有事先走吧,檸檸交給我照顧就可以了。”
亦軒給葉琬亭微微行禮,跟在璦蓁身後,走出了醫院的大門。
已經是下午一點了,烏雲已經散開,還是沒有陽光。回到公司後,長河廣場上停了幾輛電視台的車。亦軒問門衛是怎麼回事,門衛說許靜如正在召開一個記者招待會。
兩人一頭霧水地趕了上去。
會議大廳裏來了不少記者,許靜如正在接受訪問,宏建也來人了,不過不是桑健雄,而是汪鍾倫。
“桑健雄怎麼沒來?”璦蓁詫異地問。
“聽桑檸說他住院了。”亦軒說。
“住院?”璦蓁驚訝萬分。
“寧平項目的大樓馬上就要投入使用,這是長河集團和宏建公司首次合作。宏建是一個很好的夥伴,我們以後還會有一係列的合作。”許靜如說。
“許董事長,新落成的寧平大樓從設計到施工,在業內一石激起了千層浪,贏得了很高的評價,大家對它有著很高的期待,請問它的名字最終確定了嗎?”有記者問。
“我們目前有了幾個備選名,最終確定後會告訴大家。”
“許女士,您剛才所謂的雙喜臨門,寧平項目大樓投入使用是一件,另一件是?”
許靜如的目光落到剛剛擠進後排的亦軒和璦蓁身上,說:“另一件就是我打算在寧平項目完全結束,正式投入使用之時,將長河集團交給我的兒子林亦軒。隨後亦軒和淩璦蓁小姐,也就是寧平項目的負責人,將舉行訂婚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