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片喧嘩,璦蓁和亦軒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呆了。
人群中已經炸開了鍋,“請問許女士,令郎和淩小姐是否也會在今年完婚呢?”
“請問許董事長,淩璦蓁小姐和林先生的婚約是否有出於長河集團長遠發展的考慮?”
“請問許董事長……”
在這個時候公布他們的婚訊,無疑對長河集團的聲譽是有利的。但那些聲音在亦軒的耳邊漸漸模糊成一片,他迅速扒開人群,飛快地離開了會議大廳。
璦蓁回到辦公室,發現亦軒正坐在沙發上等她,看不清情緒。
“你怎麼在這裏?”她有些詫異。
“我想和你談一點事情。本來想和你、桑檸一起說的,不料桑檸出了事。”
璦蓁轉身關上門,“關於訂婚的事?”
“這個我們遲些再說。”亦軒起身將照片遞給她,“璦蓁,我需要一個解釋。”
璦蓁翻了翻照片,有點驚愕,“為什麼等到今天才來問我?”
亦軒搖搖頭,“因為我一直希望能夠用我的心去理解你,讓你自己停下來。”
“那麼你理解了嗎?”
“我不太理解。璦蓁,你到底想做什麼?想對長河集團做什麼?想對桑健雄做什麼?想對我做什麼?”他的表情很鎮定,和他通常的表情沒什麼兩樣,以至於璦蓁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生氣。
“對不起,我並沒想過要對你做什麼。”
“但是你還是做了,不是嗎?長河集團現在危機四伏的財務狀況,都是你的傑作對不對?”
璦蓁咬著牙,沉默半晌後迎著他的目光說:“是的。”
“為了當年的恩怨,你竟然要把偌大的長河集團推向絕境嗎?你就完全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璦蓁眼角泛著淚光,卻冷冷一笑,“我並不想把你牽扯進來,可是你比我想象中更早地發現了端倪,而你的母親又步步緊逼,我別無選擇,隻好陪著你們周旋。但是如今你已經識破我了,桑檸的受傷也讓我心灰意懶,你去告發我吧,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她似乎有一種洞悉他心思的本領,亦軒的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臨界點。他雙手撐在辦公桌上,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你知道我不會那麼做!可是此時此刻你還要利用我對你的不忍心?你還不預備和我開誠布公嗎?”
“你是笨蛋嗎?事到如今,為什麼還要留下來讓我利用!”璦蓁的頭慢慢抬起來,迎向他的目光,等著他失望、憤怒,並最終放棄。可是那雙幽深的眼睛裏卻充滿了痛心,牽帶著她的心一起作痛,“亦軒,你自以為認識的那個我隻是一個虛假的影像。如今我已經走了九十九步,馬上就可以要到我要的東西,我不會停,你放棄吧,我們更適合兵戎相見。”
“你要什麼?鬱帷源已經死了,當初的事情長河集團是有錯,但是它畢竟過去了,你何苦這般害人害己?”
“這個和你沒關係。”
“或許和我沒關係,但今天我能知道這個事情,明天董事長也會知道!”
“現在的我不怕她知道,相反我已經決定告訴她了。一切就快結束了。”
“不,還沒有結束。我不會讓你損害長河集團,也不會讓你自我毀滅。我不會讓這一切結束,隻有你停下來,一切才會結束!”
“你不要再對我有耐心了。”璦蓁大聲說,“難道你到現在還不能搞清楚狀況嗎?你我是敵而非友,你要我說多少遍才明白?你放棄吧!我不是天使!世界上有比我好一千倍的人值得你去珍惜!”
亦軒看著她,很久後才說話:“不,剛剛我差點兒又被你的激將法騙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處心積慮、費盡心機地想把我隔絕在你的生活之外,想讓我恨你,可是今後你再也騙不了我了。你可以決定你的步伐,卻無法決定我的感情!”
璦蓁冷眼看他,“你讀過安徒生的《流浪的紅舞鞋》嗎?那個女孩子有一雙紅鞋子,穿上了之後她就隻能一直跳舞,再也停不下來。”
“那麼你跳到什麼時候,我就奉陪到什麼時候。”亦軒看著她,“如果你弄垮長河集團,我就建一個新的!我會一直存在於你的生活之中,終有一天,建設者會打敗破壞者,愛會打敗恨,我會找到你!”
說完他便出去了。
璦蓁慢慢坐到地上,捂著臉,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下班後亦軒來到醫院看桑檸。他輕輕拉開門,向裏麵看了一眼。桑檸正安靜地躺著,葉琬亭坐在她的身旁,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葉阿姨。”他進門,輕輕喚了聲,慢慢地走到病床前在桑檸身邊坐下來,“您還沒吃飯吧,桑檸交給我來照顧。”
桑檸正酣睡著,葉琬亭點了點頭便走了出去。
亦軒目不轉睛地看著桑檸。她的額頭上纏著幾圈厚厚的繃帶,滲透著殷紅的血跡。她雙目緊緊閉著,蒼白的麵龐一臉安詳。蘭蕙的話在他的耳邊回響:
“桑檸她可以做到無私地愛,默默地愛,不求回報地愛,我做不到她那樣的境界!可是她又得到了什麼呢?被遺忘,失落,心碎,看著自己愛的人守在別人身旁還要無怨無悔,還要祝福……”
“桑檸那麼愛你,在你身邊那麼痛苦,你即使不肯回應她的愛,也不至於吝嗇到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你母親隨便找個借口趕出長河集團吧!”
“你真的那麼傻嗎,我們都知道桑檸愛你,除了你自己。”
……
他的鼻子突然一酸。桑檸安靜地躺在那裏,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其實他現在想想,除了極少的時候,通常她都是這樣,像一朵小茉莉花,靜靜地躲在牆角盛開,微小得似乎不忍心打擾整個春天的姹紫嫣紅。
這時,她的手從被窩裏露出來,那隻纖巧的、白皙的手,會在點點湖給他畫畫,會教小尼克羅斯疊紙船,還會奮力一撲,在他的車下救出那隻可憐兮兮的流浪狗。一股熱浪在他的心中翻騰,驅使著他伸出手去,輕輕地握住她的小手,想給它傳遞一點溫暖和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桑檸睡醒了,睜開眼睛,隻見亦軒正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她一驚,本能地縮回手要坐起來,剛嚐試著,卻發現身體軟綿綿的,像棉花一樣虛弱無力。亦軒扶住了她。她驚惶地看著他那雙寬大溫暖的手掌停留在自己的肩頭,她一雙清澈的眸子仰望著他。
亦軒微微一笑,把她在床頭安頓好後說:“睡了這麼長時間,一定餓了,我去給你買吃的。想吃什麼?”
桑檸撲閃著眼睛,方才發現自己真實地躺在醫院,而不再是做夢了。半晌後她低聲說:“我想吃巧克力蛋糕。”
亦軒沉默了片刻,說:“你等著,我去給你買。”
說罷,他起身向外走,剛走一步,他回過頭去,桑檸那雙明澈的眼睛也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亦軒出門正碰上葉琬亭。聽說他去幫桑檸買吃的,葉琬亭給他看了看手裏的粥,說:“我已經買了。如果你現在方便的話,我想麻煩你去趟桑檸住的公寓,幫她把她臥室的枕頭和水杯拿來。”
傍晚時分,亦凡也得到了桑檸受傷的消息。那時林遠峰也正巧在家,便和亦凡一起去醫院看望。走到病房門口,林遠峰剛要伸手去拉門,後麵傳來聲音,“請問你們是?”
林遠峰和亦凡同時回過頭去,隻見一個中年婦人手裏拿著一杯滿滿的開水,微笑地看著他們。但當她的目光落到林遠峰身上時,手中的水杯哐當落到地上,開水四濺開來,還冒著熱氣。
林遠峰的目光頓時無法飄離。
亦凡疑惑地看著他。他臉上的肌肉機械地動了動,“我是來看桑檸的……”
葉琬亭也報之以同樣的笑容,“謝謝你,我是桑檸的母親。”
林遠峰攔住了她,“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亦軒拿完東西回來,遠遠看見林遠峰和葉琬亭的背影,迷惑了。
葉琬亭和林遠峰並排站在天台上,迎麵是西邊金色的太陽。沉默片刻後,林遠峰轉頭看著她。這麼多年過去,她的眉目和當初沒有太大的分別,如果說有什麼變化,那便是眼角多了幾道皺紋和臉上透著歲月的滄桑。他有些恍惚,腦子裏閃爍的念頭竟然不是問她這些年的生活,傾吐這些年來的疑惑和思念,而是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時光。那時他們總是這樣站在鬆木婆娑的山岡上,相互依靠著,看著晚霞一點點染紅整片天空,那時的每一天都讓人充滿了希望。那時,他堅定地以為以後的每一天他們都必將一起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