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司馬家族的異夢(2 / 3)

司馬防一聽,微微變了臉色,口裏沉吟著,一時竟是不敢接話。他心中何嚐不知《史記》這段內容與自己的夢境相似,隻是如今尚是漢室天下,王綱密罩,父親這些話講得如此直白,難免有大逆不道之嫌……他有些怯怯地抬眼瞧了一下司馬俊,囁嚅而道:“父親大人所言,孩兒自是明白。不過,此事異乎尋常,還請您三緘其口,切勿向外輕泄……”

“為父自有分寸的。這‘金龍入夢’之事,日後隻可由你我二人知曉,絕對不能向外泄漏絲毫的。”司馬俊聽了,麵容一肅,緩緩點了點頭,慢聲說道,“眼下朝廷宦閹專權、外戚爭勢、朝綱紊亂、民怨沸騰,而聖上又偏聽奸臣之言,大興黨錮之獄,殘害天下賢士……唉!時局之亂,迫在眉睫矣!

“為防天下有變,為父已讓你二弟徽兒不再輕涉仕途,潛往荊楚之地交結諸賢,藏器於身,待時而動……防兒啊!你在洛陽令任上,亦須暗暗尋覓有為有才之士,傾心結為知交朋友,多方聯絡,為我司馬氏有朝一日在亂世之際立基建業而積累深厚人脈啊……”

“父親大人年事已高,尚為我司馬家族未來之屈伸進退苦心籌謀,孩兒等感激不盡。”司馬防聞言,隻覺心頭一股暖流緩緩淌過,不禁眼眶一熱,差點流下淚來,“孩兒等一定遵照您的悉心教導切實去辦。”

“天下風雲際會,我殷國王室司馬氏豈是甘於碌碌雌伏之輩?”司馬俊伸手取過那方玉印,托在右掌之上,深深注視著它,朗聲而道,“天下有道,我司馬氏必為一世之良輔,足以安上澤下;天下無道,我司馬氏亦能為一代之英豪,足以濟世拯溺。防兒哪!你既得此異夢,焉知這不是我司馬氏在這沒落之世大展雄風的吉兆?——咱們須得有這一份堅不可摧的自信才是!”

“父親大人……您……您……”司馬防聽罷,心中暗暗震蕩不已,垂手肅然答道,“您這番話真是振聾發聵,孩兒受教了。”

“罷了。此刻不是在此多講這等話語的時候。漢武帝時的大儒申公曾言:‘為治者不在多言,顧力行何如耳?!’你們且將為父這些肺腑之語牢記於心、紮實去做才行!”司馬俊心神一斂,舉目向司馬防之妻的臥室那邊瞥了一下,淡淡說道,“防兒,你該到你媳婦兒那裏去照看一下了,你娘和接生婆可都在那裏忙著呢!”

司馬懿出生的那一天

他話音未落,司馬防之妻的臥室那邊便猝然響起一陣忙亂之音。沒隔多久,呱的一聲清脆響亮的嬰兒啼哭已是穿破了一切雜音,清晰地傳進了他們父子耳中!

剛剛疾步至臥室門口,司馬俊父子二人便見到那接生婆笑吟吟地抱著一個紅綾繈褓出來,迎麵稟道:“恭喜老太爺、大老爺,夫人生了一位公子!”

司馬俊父子這一喜非比尋常,趕忙湊過去往那繈褓中一瞧:隻見那嬰兒渾身肌膚白裏透紅,胖乎乎的小臉,生得虎頭虎腦的,兩眼微微閉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煞是惹人喜愛!

看到孩子這般模樣,他父子倆心底都樂開了花。正在喜笑顏開之際,那接生婆卻低聲提醒道:“老太爺、大老爺,該到正堂去迎接前來道賀的貴客了。”

一聽此言,司馬防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原來,他們河內郡老家有一種獨特的傳統風俗:人們都認為,所有剛剛出生的嬰兒,其未來的個性、德行均酷像他出生之時前來家裏探視恭賀的第一位賓客。所謂“到正堂去迎接前來道賀的貴賓”,其實就是通過迎接上門道賀的第一位賓客,來窺測自己孩子未來的個性、德行。

司馬俊自然是深知這一風俗的,便對司馬防吩咐道:“這大娘提醒得是。防兒,你且到前廳去等候著,為父要留在這裏陪著我的乖孫兒樂一樂。”

司馬防剛剛應聲走出後院門口,便見府中的管家牛德匆匆趕上前來,欠身稟道:“大老爺……府門外來了兩位客人,請您相見。”

“兩位客人?”司馬防聽了,不禁腳下一停,愕然問道,“他倆是誰?誰先來到府門外的?”

“有一位客人是您的部下、洛陽北部尉曹操大人,”牛德略一沉吟,方才答道,“另一位客人是您的至交好友荀爽先生的侄兒荀彧公子。據小人守在府門親眼所見,他倆一南一北乘馬同時而至,小人也分不出誰先誰後來。”

“罷了,本官知道了。”司馬防聽罷,心裏暗暗嘀咕了一下,也來不及多說什麼,一邊擺手止住了他,一邊快步繼續往前院走去。剛到院門,隻見一身戎裝、英氣勃勃的曹操和一襲儒生服飾、儀態溫文爾雅的荀彧已是並肩同行而來。

“司馬大人!恭喜!恭喜!這等喜訊,可巧讓曹某趕來碰上了!嗬嗬嗬……”曹操今年二十五歲,剛剛擔任洛陽北部尉之職不久,一連破獲了七八個極為棘手的入室盜竊大案,一時聲名鵲起,顯得躊躇滿誌,頗有澄清京邑、整肅百裏之氣概。作為曹操的薦主和上司,司馬防對他甚是欣賞,而且倚重有加,放手任他大展神通,並將他的功績不斷上報給司隸校尉楊彪,為曹操贏得了來自朝野士庶的一致讚賞。對於司馬防的栽培之恩,曹操自然是感謝不盡。此刻聽到司馬防喜得貴子的消息,他滿麵笑容,朝著司馬防興高采烈地拱手祝道:“司馬大人,曹某恭賀您貴氣盈門、代代隆盛!真心祝願司馬家之子人人皆是國之棟梁、民之心膂!”

站在曹操身邊的荀彧看上去似乎年方弱冠,眉眼間卻有一派清峻高華之氣隱然而溢,流露出了一種迥異於常人的睿智與成熟。關於這位少年儒生的傳言頗多,最為驚人而又最為眾人所接受的一種說法便是:當朝素有知人之鑒的鴻儒名士許劭曾在他的“月旦榜”上品評荀彧為“張良再世、蕭何重生”的“濟世王道之材”。此時,他在曹操賀畢之後,方才文文靜靜地上前向司馬防躬身賀道:“司馬大人,小生本是奉叔父大人之命,特來將一本祖傳珍本《荀子集注》送與您觀閱指教的,小生也是剛進貴府才得知您喜添貴子的消息。請恕小生冒昧,在此向您道賀恭喜了。”

司馬防連忙一一答禮謝過,一揖手便請他倆到正廳入座。卻見曹操略一沉吟,徑自從自己腰間解下一柄斜月形的雪亮寶刀,托在手上遞向司馬防,道:“此乃曹某心愛之物——九曜刀,相傳乃是我曹氏先祖、大漢賢相曹參所佩利器。今日曹某來得倉促,也不曾備有禮物,就以這柄寶刀作為道賀贈品,送與小公子把玩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