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仕丞相府(3 / 3)

這道鈞令在朝野上下攪起了層層波瀾,果然,天下各州各郡的名士英豪聞之紛紛整裝而起應召而出,猶如過江之鯽,從四麵八方奔赴許都投往曹操麾下效力。

在這道鈞令傳到溫縣孝敬裏的第六天,身為曹操司空府主簿的司馬朗輕車簡從悄悄返回了司馬府。

是夜,司馬懿的臥室裏燈燭齊燃,亮同白晝。他已屏退了張春華與所有侍仆,就倚躺在榻床上與大哥司馬朗密談了起來。

“二弟,你且瞧一瞧這個……”司馬朗從袍袖中取出一方朱漆木匣來,遞給了司馬懿。

“這是……”司馬懿輕輕打開木匣,卻見兩顆大如雞蛋的玉球在匣中靜靜地流轉著一派綠瑩瑩的奪目光華,映得他眉發盡碧。

“曹司空對二弟實在是念念不忘、誌在必得啊!自從郭嘉君在這次北伐烏桓途中病逝之後,曹司空仿佛對青年俊才的渴求比先前旺盛了許多……”司馬朗指著朱漆木匣裏那兩顆碧玉球,徐徐言道,“他聽聞於闐異域的凝碧美玉可以舒筋活絡、治療風痹,特地讓西域長史府的特使去於闐購了這兩顆碧玉球來,贈給二弟你。他還說,倘若你真是一病不起,他讓人抬也要把你抬到許都為他效力。他承諾會讓專人、侍妾來服侍二弟的日常起居。”

“唉!曹操愈是這般親賢重才,廣納眾士,他胸中所藏的圖謀就愈是恢宏雄大,他所追求的成功就愈是非同凡響……”司馬懿從木匣中拿出那兩顆碧玉球,握在掌中緩緩地轉動著,玉球碰撞之際傳出了一陣陣渾厚綿密的清韻之音,“隻怕袁紹先前在許都朝廷裏一直霸占著的那個大將軍之位,此刻已未必被他曹孟德放在眼裏了罷?”

“二弟,你果然是聰穎過人!”司馬朗聽了司馬懿這話,不禁霍然一驚,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才附耳輕聲而道,“這一次曹司空挾‘平定河北、大獲全勝’之赫赫功勳返回許都之後,他有意無意間透露出來的意思是想乘勢而上,獨攬朝綱。”

“唔……看來,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要對這位曹司空改口而稱‘曹丞相’了。”司馬懿微微閉上了雙眼,仍是不緊不慢地玩轉著掌中的那一對碧玉球,“現在,也隻有‘丞相’這個位子配得上他曹孟德了。”

“那麼,二弟,倘若他此番再來征辟你,你又準備如何回應呢?”司馬朗最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司馬懿依然閉著雙眼,將掌中的那兩顆碧玉球轉得滾滾作響:“如今天下大勢已然傾斜在他曹氏一族了,這曹孟德亦有雄霸之才足以崛立,小弟此番亦不得不順勢應辟出山了……”

“二弟這次終於決定順勢出山了?”司馬朗深思片刻,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是不是有些太突兀了?”

司馬懿手中那緩緩轉動著的碧玉球忽地一停,悠悠說道:“不錯。小弟久患風痹,陡然一朝而愈,竟能應辟入仕,隻怕曹操難免心生懷疑——這也確實有些太過突兀了。小弟聽聞曹操身邊有一位神醫,名叫華佗,是曹操的同郡鄉裏故舊,曹操信得過他。大哥你便將他重金請來,為小弟慢慢診治一番,然後小弟這風痹之症便自然會‘漸有起色’,屆時就可豁然而愈了。曹操再怎麼多疑,也不會胡亂懷疑到華佗那一身的無雙醫術罷?”

“很好。一切就按照二弟的高見去辦。”司馬朗聽罷,甚是高興地點了點頭,“其實,大哥在許都裏也一直期盼著你能盡快來。這樣,大哥肩上的千鈞重擔,就可以找到二弟這個好幫手一同分擔共進了……”

百忍血書

司馬府後花園的一座竹舍之中,司馬防正坐在幾案旁靜靜地研習著那一局據說是周公與薑尚對弈的上古殘棋。

“篤篤篤”,竹扉被人在外麵輕輕敲了幾響。

“何人?”司馬防拈著棋子的右手在棋盤上空應聲一定,轉頭緩緩向外問道。

“父親大人,孩兒前來請安了。”司馬懿的聲音從竹扉外傳來。

“哦……原來是懿兒哪!”司馬防將棋子慢慢放回棋缽之中,整了整衣冠,在席位上斂容端坐,徐徐開口,“你且進來吧。”

司馬懿在外邊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輕輕推開竹扉,舉步而入。

“懿兒,你的風痹之疾剛剛康複,似乎還是應當在床靜養為佳。”司馬防將左手所持的那卷棋譜放在了膝上,右掌緩緩捋著自己的須髯,目光沉沉地正視著司馬懿,“若是沒有什麼打緊的事兒,你就不必這麼拘禮請安了。”

司馬懿在他麵前六尺之處停下,垂手躬身答道:“父親大人,我司馬家多年來晨昏定省的孝悌之風,豈能因孩兒身有不適便可輕廢?孩兒在此向父親大人請安了。”

司馬防聽了,隻得依他所言,於是神色一肅,身形一直,立刻端坐如鍾,靜靜受了他這深深一禮。然後,他才開口發話道:“罷了。你且坐下罷——曹司空派特使送來的辟書,懿兒你已收下三日有餘了,不知此番懿兒心中有何謀斷?”

“這個……想必父親大人早已為孩兒想出了極為周全的回應之策——孩兒恭聽父親大人明示。”司馬懿坐在側席急忙欠身而道。他是非常熟悉自己父親的這些談話方式的,父親大人的這類提問並不需要他真的回答什麼。這隻是一種過渡,是為了把他自己胸中所藏的重要想法牽引出來。所以,麵對父親這樣的提問,司馬懿隻需“恭聽明示”。

果然,司馬防侃侃然談了起來:“此番曹司空之征辟,與先前情形大不相同了:他掃平朔北、基業磐固,儼然以周公自居,他給的這個麵子,你是再也輕拂不得了!而且,他在征辟你之前就對他的特使明言:‘倘若此子依舊徘徊不應,即刻縛他入許都來見。’……唉,我兒素懷‘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之誌,如今時勢相逼,隻恐我兒身不由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