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曹操一出錯,司馬氏笑了(3 / 3)

荀彧的臉上露出了苦澀的笑意:“你忘了愚叔剛才給趙彥說的那些話啦?——目前是孔大夫自蹈死地,一心逼著曹丞相對他大開殺戒,他才好用自己的鮮血喚醒漢室臣民們的忠義之氣,並讓曹丞相背上‘濫殺忠良’的千秋罵名。”

荀攸“啊呀”一聲,在腦門處輕輕一拍,連連點頭:“是啊!孔大夫一心求死而殉國,曹丞相這一招‘緩兵移禍之計’也就用不上了。”

他嗟歎了一陣兒,方才從袍袖之中取出一幅絹帛來,呈給了荀彧,道:“今日侄兒向曹丞相告假前來探視您的時候,他提筆寫了一首新詩,名叫“對酒歌”——囑托侄兒一定要帶給您品評欣賞一番。”

“哦?曹孟德還有心送詩給愚叔品賞?”荀彧有些納罕地將那幅帛書徐徐展開,隻見上麵寫道:

對酒歌,太平時,吏不呼門。王者賢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鹹禮讓,民無所爭訟。三年耕有九年儲,倉穀滿盈。班白不負戴。雨澤如此,百穀用成。卻走馬,以糞其土田。爵公侯伯子男,鹹愛其民,以黜陟幽明。子養有若父與兄。犯禮法,輕重隨其刑。路無拾遺之私。囹圄空虛,冬節不斷。人耄耋,皆得以壽終。恩澤廣及草木昆蟲。

荀彧慢慢地低聲念著,熱淚猝然盈眶而出,大顆大顆地滴落在了絹帛上的那首詩上,洇開來一團團的墨漬。

“叔父大人……叔父大人……”荀攸急忙在一旁呼喚道。

荀彧過了許久許久才凝定了心神,將那幅絹帛托在手上,看了又看,道:“知我者,莫過曹丞相也!他是在用這首《對酒歌》委婉地告訴彧,即使不瞧在他的顏麵之上,看在天下百姓深陷戰火之中嗷嗷待哺的呼聲之上,也應該幫他一統天下,靖平四海,還萬民一個太平盛世啊!‘卻走馬,以糞其土田……路無拾遺之私。囹圄空虛,冬節不斷。人耄耋,皆得以壽終。恩澤廣及草木昆蟲。’他親筆描繪的這一幅太平盛世圖景可真美啊!他是在告訴我,他若是統一了天下、靖平了四海之後,他就一定會讓這樣一幅盛世圖景活生生地展現在神州華夏的萬裏疆土之上呐。”

“叔父大人!這是曹丞相精心編造出來的花言巧語,他在欺騙您!”荀攸看到荀彧的眼神裏有幾分癡了,急忙提醒道。

“不,不,不……賢侄你不懂!曹丞相雖然殺伐決斷、梟猛狠辣,但他還算是個‘言必信,行必果’的人。他給了愚叔這樣一個造就盛世美景的承諾,他應該也不屑以此欺詐愚叔的。”荀彧伸出右手中指慢慢地揉著自己頭部的太陽穴,聲音漸漸輕了下去,“這個事兒,關係到天下百姓的安寧福祉,愚叔是應該好好思量一番……”

“可是,叔父大人,一旦曹丞相一統天下、靖平四海之後,他便極有可能代漢自立、開國稱帝了!”

“是啊!所以……所以愚叔才要好好思量一番啊……”

引刀成一快,不負忠漢情

六月赤夏本是驕陽勝火、酷熱灼人,然而廷尉署後院的牢獄之中卻是晦暗無光、陰氣森森,黑洞洞的甬道間颯颯寒風直吹得人毛發悚然。

一間九尺見方的獄室內,到處彌漫著一股腥腐刺鼻的臭味,令人聞而作嘔。隻見孔融披枷戴鎖,端坐於枯草席上,雙目垂簾而閉,恍若一尊石像一般漠然不動。

南麵的石壁上麵,有他咬破中指沾血寫成的一首長詩,瞧上去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言多令事敗,器漏苦不密。河潰蟻孔端,山壞由猿穴。涓涓江漢流,天窗通冥室。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靡辭無忠誠,華繁竟不實。人有兩三心,安能合為一。三人成市虎,浸漬解膠漆。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

突然間,獄室外的甬道裏傳來了一陣“噔噔噔”的靴履之聲,清脆響亮,疾奔而至。

孔融聽得步靴聲響,緩緩睜開雙目。牢門之外,十餘名高大武士,右手高舉火把,左手按著腰刀,一字兒排開,殺氣騰騰,凜然而立。在火把焰光的映照之下,曹操一身便服,滿麵沉峻,背著雙手,拖著長長的背影,緩緩走了過來。

“文舉兄,你在這裏還一切安好罷?”在一片難挨的靜默中,還是曹操先行慢慢開口了。

孔融冷冷一哼,並不作答。

曹操瞧著他這一臉的傲氣,眉眼間殺氣漸濃,語氣也越來越冷:“身處囚室、披枷待罪,生死存亡係乎他人一念之間,文舉兄心中可有懼意?”

孔融雙目一張,目光凜然如劍,直向他當麵迎了過來:“身為宰輔重臣,不念修德正己以尊上撫下,卻欲一意淫刑肆威、鋤除異己、殘虐以逞,天下士民見之皆將側目而視、懼而思抗,豈獨孔某一人哉?”

聽了孔融這番咄咄逼人的話,曹操的臉龐微微一紅。這個孔文舉,真是“沸湯煮老鴨,身已皆爛而嘴還挺硬”!到了這等境地,他還當自己是“儒中之宗、百僚之師”,仿佛身居廟堂坐而論道一般,繼續高談闊論、據理暢言!曹操知道自己再用言辭恐嚇已無多大效用,眼神一轉,瞧見了獄房南牆上孔融寫的那首血詩,於是細細看了幾遍,冷冷地笑道:“文舉兄,看來你對自己此番遭難的反省還是蠻到位的嘛——‘言多令事敗,器漏苦不密。河潰蟻孔端,山壞由猿穴……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三人成市虎,浸漬解膠漆……’你既有自省悔悟之念,這便好了。”

“曹孟德,你錯了。”孔融語氣冷硬地打斷了他的話,“這首血詩可不是孔某的自悔自怨之作!它是孔某總結一生與各個奸賊交鋒的經驗結晶,它是孔某送給後來之人的殷殷忠告……你不懂它的意思,外麵有許多人是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