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府軍(2 / 3)

那個叫阿昌的士兵道:“有,有,剛出鍋呢,我去拿。”

小朱對我道:“楚將軍,你先在這裏歇一下吧,等杜將軍回來,再渡河向兩位都督稟報。”

行營很是簡陋,但是風餐露宿慣了,坐在床鋪上,也實在是一種享受。我剛坐了一會,那個阿昌端了一盆冒著熱氣的白麵饅頭過來道:“楚將軍,請用。”

我們現在吃得雖然不算太差,不過那些淡而無味的肉也吃得有點膩了,我抓過一個饅頭,道:“多謝。”三口並作兩口,便吞了下去。

熱氣騰騰的饅頭吃下去,實在有如無上的美味。我一連吃了三個,才算停手。看看他們都有點目瞪口呆,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失禮了。”

小朱長籲一口氣道:“你真能吃。”

我不禁苦笑。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品評我,我道:“已經有大半年沒好好吃過一頓了。”

小朱道:“楚將軍,你說說,你們到底是怎麼全軍覆沒的?”

這時有不少行營裏的士兵也擠過來聽。我剛想說,阿昌遞過了一杯水道:“楚將軍,喝口水,慢慢說。”

杯中滿盛著碧綠的茶水。天水省雨水多,茶樹長得很好,在帝國腹地以產茶出名。這杯碧綠茶水喝下去,口齒生香。我喝了一口後,道:“那是我們攻破高鷲城後的事了……”

我向他們簡要地說了一遍,當然,最後決議吃人的事沒有說,隻是說絕糧後還堅守了許多日子,聽得他們長籲短歎的。雖然我的口才不甚佳,但是說起管弘的力戰,蒼月公最後的計謀,也是很讓他們感歎。正說到最後我們坐著薛文亦的飛行機逃出城時,卻聽得外麵有人喝道:“人都到哪裏去了?快出來!”

正是杜稟的聲音。他們都跑了出去,我也走出行帳,卻見杜稟和那幾個巡視的人都回來了,好幾個人合乘一馬,吳萬齡他們也回來了。沒想到山馬貌不驚人,長力卻一強如此。

杜稟一見我,點了點頭道:“楚將軍,你的同伴都帶回來了,我們馬上向周陶兩位都督稟報去。”

他跳下馬,帶著我們向河邊走去。這個行營駐在一座斷圮的橋頭,原先這座石橋橫跨押龍河,由於李湍反叛,橋已經被破壞了,設這個行營是為了擺渡吧。

我們坐上了一座大船,杜稟道:“小朱,你要嚴加盤查,若有異動,馬上報告。”

現在蛇人的動向不知如何,可能,得勝後的蛇人正調兵遣將,不知什麼時候會攻來,杜稟的話中也有種憂慮。

船開動了,我看著河中的流水,突然一陣愴然。

河水湯湯,水麵還帶著些落葉枯枝。遠遠望去,符敦城下的壅泥也是暗紅色的。上一次來時,那些暗紅還是鮮紅色的,過了幾個月,紅色成了暗紫,也許不用多久,就會成為黑泥了。

那是在符敦城下攻守士兵流出的血啊。帝國經此浩劫,有多少城池的泥土也變成了紅色?我看著在正午陽光下的符敦城,心中湧動的,卻是一股莫名的悲苦。

我們進入的是符敦城的南門。

押龍河是從西南向東北向流入大河,兩條大河間行成一個夾角,符敦城就建築在這個角上,因此南北兩門都是水門,東門外則是一片灘塗。聽說許多年前,東門外那個兩河邊的夾角之城是一片沃野,糧草年年豐收,因為每到夏季,河水上漲,將這一片灘塗淹沒後,留下來的土地極是肥沃,種稻一年兩熟,單是這一片田地出產的糧食就足以讓符敦城自給有餘。但是不知哪一年,押龍河中的鼉龍滋生漸多,在大河和押龍河的夾角處築下巢穴,地域年年擴大,以至於田畝年年縮小,現在東門外隻有兩百多畝了。好在符敦城外沃土甚多,對城中也沒什麼大影響。西府軍與李湍相抗時,李湍雖然盡是些烏合之眾,但糧草充足,西府軍也一直沒辦法將他徹底擊敗。武侯南征時也調出許多糧草,但西府軍得勝後仍然毫無缺糧之虞,可見天水省產糧之盛了。

船剛駛入南門外的渡口,一隊士兵已守在渡口上,一個領頭的道:“杜將軍,有何緊急之事要稟報嗎?”

杜稟在船頭大聲道:“武侯南征軍全軍覆沒,此信屬實,我帶回南征軍餘部,要麵見都督。”

那人吃了一驚,道:“真有此事?看來那人不是妖言惑眾了。杜將軍,你們先在城外將息,我馬上去稟報都督。”

西府軍的都督府便是原來李湍的總督府。天水都督節製中西四省,成昧、秉德、朗月三省的總督當初也要聽李湍調遣,因此這總督府相當豪華。我倒有點不知李湍怎麼想的,他雖然爵位僅僅是個司辰伯,比蒼月公要低兩級,但實力實與蒼月公不相上下。不知為什麼放著帝國的一鎮諸侯不幹,卻要投靠蒼月公。

到了都督府門口,杜稟下馬道:“我先去稟報,楚將軍,請你們稍候。”

我看了看和我一起來的張龍友,他也看了看我。我把吳萬齡留在安置我們的地方,是怕萬一情況有變,張龍友一個人在那裏難以收拾。可是就算留吳萬齡在那裏,其實也沒什麼大用。我點了點頭道:“請杜將軍費心。”

都督府門口的衛兵也好奇地看著我們,他們大概也聽說了這件事。我和張龍友兩人衣著襤褸,我還有件軟甲,張龍友的衣服卻破得很多,雖不至像要飯的,也相去無幾了。我苦笑一下,小聲道:“希望周陶兩位都督別把我們當逃兵看。”

沒等多久,杜稟出來道:“都督傳你們進去。”

一聽到他的話,我的心不禁一沉。杜稟遇到我開始,雖然不見得如何客氣,但還有點禮貌。他準是那種喜怒形於色的人,現在一下對我如此不客氣,隻怕情況有點不妙。但到了此時,也沒退路了,隻望西府軍的都督不至於翻臉無情。

我跟著杜稟進去,心中惴惴不安。張龍友跟在我身後,他大概也覺察有點不對勁,不時看看我。

都督府造得很是高大,我隻道都督在中堂見我,哪知到了中堂,卻一個人也沒有。我道:“兩位都督呢?”

杜稟道:“周都督在裏麵與人練刀。”

在練刀的地方見我嗎?我心頭又是一陣跳。西府軍正都督周諾,出身軍人世家,曆代在西府軍中。他的高祖和祖父都做過西府軍都督,其餘在西府軍任中高級軍官的也有許多,幾乎像世襲的一樣。對於周氏一族,向來有“不苟言笑”的風評,周諾的祖父當都督時,因為一生從來不笑,所以有“鐵麵都督”之稱。周諾雖沒這等評價,但也有不近人情之稱。上一次武侯與西府軍聯手攻入符敦城,因為西府軍中有不少人家屬都在城中,所以沒有屠城。但那一次周諾為製止沈西平部下在城中施暴,與沈西平差點火拚起來,大概他也聽得杜稟報告說我是龍鱗軍統領,有意要怠慢我吧。

如果僅僅如此,那還好一點。無論如何,我要忍下來。其實從內心來說,我也覺得那一次沈西平有些過分。隻是右軍軍紀一向太成問題,那時沈西平也是騎虎難下,倒也不可深責。

走過中堂,是一個大院子。在院子有左邊一排房子裏,不時傳出木棒相擊的聲音。那是周諾的練刀房吧?上一次匆匆而過,而那時我隻是前鋒營百夫長,根本沒資格進都督府來,也沒來過這裏。

到了練刀房門口,杜稟在門口跪下,大聲道:“周都督,南征軍楚休紅將軍求見。”

我也跟著他跪了下來。無論如何,周諾的官職遠在我之上,我也決定,就算周諾要啐我兩口,我也認了,更不消說隻是跪一跪。

張龍友也跪在我身邊,隻聽得裏麵傳來一個聲音:“讓他進來。”

杜稟對我道:“進去吧。”他先跨了進去,我跟在他身後,也走進練刀房裏。

這練刀房很大,地上鋪著地板,磨得相當光致,塗過一層生漆,年代也有點久了,漆色有些發暗。一個身穿短甲的中年漢子手中持著一把木刀,正在和四個人周旋。

他就是周諾吧?上次匆匆一麵,我隻是遠遠地見過他一次。這回,才算看得清了。

周諾一臉虯髯,身材也相當高大,手中握的是一把大號木刀。木刀是帝國武校中練習用的,雖然比真刀要少些危險,但他這把木刀比一般的要大一號,若是用力擊中人的話,隻怕連骨頭都會打折。

和他對戰的四個人也相當高大,其中一個甚至比周諾還高出一頭。四個人圍著周諾作勢欲上,卻總有點畏縮的樣子。邊上,已有兩個人坐在地上,大概是被周諾打倒的,以至這四個人都有點害怕。

這也難怪,和周諾對戰,要是擊中他的話要獲罪,可被周諾擊中又要受點傷,他們當然都要畏縮不前了。

周諾持著木刀,突然大喝一聲,一刀劈向那個特別高大的人。那人是個左撇子,周諾的吼聲叫得他渾身一抖,提刀來架,“啪”一聲,周諾的木刀正擊在他的刀背上,震得地板也是一顫。

周諾竟然用這麼大的勁!這一刀要是劈中,隻怕那人頭骨也會劈開的。我吃了一驚,這哪裏還像在練習,簡直是以生死相搏。

周諾的木刀在那人的木刀上一提,輕輕一挑,木刀又彈了起來。他回頭喝道:“你們是飯沒吃飽嗎?”

被他一喝,另三個人都是一震,一起攻上。這三柄木刀劈得相當快,要是周諾被劈中,隻怕他也會受傷。周諾的腳步一錯,木刀在身周劃了個圈,那三柄木刀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幾乎是同時被格開,也隻有一聲響。

好刀法!即使是那幾個人不敢真的跟周諾動手,但他這等刀法也的確可稱神妙二字。

那個高個子忽然搶上一步,一刀向周諾劈來。剛才周諾的進攻被他擋住了,此時周諾對著另三個人,對著他的是右半個身子,他這一刀又是橫著劈過來的,周諾若要格開他的刀,勢必要將刀豎起來,而這姿勢相當別扭,他這一刀來勢又極快,周諾恐怕也未必能格住。

邊上的人都發出了驚呼。如果周諾被傷了,那人隻怕也要獲罪。隻是他攻上來時大概也沒想過這些,我隻看見他抿著嘴,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刀已近身。

刀的防禦大約在離身兩尺到三尺間。如果敵方的刀攻入二尺以內,那便是敗局已定。這漢子的刀術也當真不凡,也許,周諾會中這一招了。

別人的驚呼還不曾平息,卻見周諾忽然退後一步,手一鬆,木刀直射向這漢子,又極快地踏上一步,雙手又以掌心相對,猛地合起,兩掌像鉗子一般夾住了那漢子的刀身。這一退一進,閃過了那高個子的一刀,再加反擊,而另三個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也就是他夾住刀的同時,他擲出的木刀重重地擊中了那個漢子,那個高個漢子如遭雷殛,人倒退了兩步,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像是憋住什麼,可是剛定了定,卻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一步,嘴裏“哇”一聲,嘔出一口血來。也正是此時,又是“啪”一聲響,另三個人左手握著右手腕,手中的木刀落到了地上,周諾提著刀,神定氣閑地退後一步,道:“今天就到這裏吧。”

那幾個漢子跪了下來,那吐血的漢子也跪下,嘴裏仍在滴下血來。周諾擲出的木刀力量很大,隻怕已擊斷了他的肋骨。如果那是把鋼刀,準得穿胸而過了。

周諾先對著那高個子道:“阮強,你很有進步,加俸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