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帝都平亂(3 / 3)

這回一條街上的人都聽到了。他們出來得急,回去得卻也快,馬上街上空空蕩蕩的。這時那執金吾喝道:“你是什麼人?還不放開?”

我這才醒悟到我還抓著那兩柄長矛,那兩個馬上執金吾正用力在奪長矛,臉也憋得通紅,但他們哪裏奪得過去?我一陣失望,放開了長矛,那兩人在馬上也向後一仰,若不是騎在馬上的,隻怕會摔下來。

禁軍養尊處優,雖然一個個長得高大體麵,卻實在是不堪一擊啊。我努力讓自己臉上不露出輕蔑之色,躬身道:“我是下將軍楚休紅,剛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請兩位將軍海涵。”

那個執金吾打量了我一下,似乎要看出我是不是在說謊,我也知道他的意思,從腰間取下腰牌遞過去道:“這是我的腰牌,請看。”

他接過來看了看,還回我道:“楚下將軍,請你立刻回住處,不要亂走。”

他說得倒也沒錯,若是城中亂成一片,蛇人沒來,自己反而弄得一片混亂,那才真是笑話。我點了點頭道:“遵命。”

我的下將軍屬第五級,雖然是上級軍官的最下一級,不過執金吾的長官也不過是個偏將軍,隻比我高一級,這人最多也隻和我平級,我說得這麼客氣,他倒也語氣和緩了許多,又道:“下將軍,職責所在,請你勿怪。”

我道:“將軍所言都是正道,楚某自當從命。不過,百姓不是軍人,總不能殺人立威吧。”

他臉一紅道:“下將軍有所不知,此間百姓刁猾至極,尋常言語,他們聽都不聽的。”

我也不想和他多說什麼,隻是道:“此人被我踩傷了,讓我先送他回去吧。”

剛才被我踩著的那人大概被我踩得肩骨傷了,正倒在地上哼著,那執金吾道:“不妨,我來送他吧。”

我在懷裏摸了摸,摸到了幾個金幣。文侯曾多次建言,軍校要不分貴賤,一例招生,教官待遇從優,讓他們一心育人,帝君也準奏了,所以軍校教官的待遇相當不錯。我把那幾個金幣放在那人手裏,道:“抱歉,你沒事吧?這幾個錢你拿去看看醫生吧。”

他隻是些皮肉之傷,抓著這幾個金幣,倒是有點不好意思,道:“將軍,我……”

我止住了他的話,對那執金吾道:“幾位將軍,請你們送他回去了,我立刻回住處去。”

回到軍校,裏麵也已一片亂。不過軍校裏的亂和大街上的亂不一樣,仍是按班級分開。我一進門,吳萬齡斜刺裏過來道:“楚將軍,你總算來了,文侯剛才派人下令,命我們整裝待發,我已幫你把班裏的學生叫齊了。”

我道:“出什麼事了?連軍校的學生也要叫起來。”

吳萬齡皺了皺眉,道:“聽說是倭莊反亂,衝擊獵場,禁軍難以收拾殘局,文侯命軍校出動。真不知那些島夷是不是因為春天來發瘋,真是找死。”

倭莊住的本是東海倭島的島夷,幾十年前,倭島島夷進犯東北藩屬句羅島,句羅島藩王向前代帝君求救,帝國發兵二十萬,盡誅來犯島夷,將島夷在句羅島近海一個小島殖民的一千許男女盡數俘來,以絕後患。本來朝中有人建議,說島夷狼子野心,當斬盡,先帝仁厚,將他們安置在北山獵場邊,命他們管理獵場,稱為倭莊。為了杜絕不測,先帝下令倭莊不得行使鐵器,連鐵鍋都不行,所以倭莊用的都是砂鍋。那些倭人休養生息,現在有兩千多人了,無聊之下,在倭莊開些飯莊,稱為“砂鍋居”,別有風味,倒也生意興隆,帝國不少有錢人專程去倭莊吃他們的野味砂鍋。沒想到他們居然會造反,真是嫌命長嗎?倭莊雖有人口兩千許,但精壯隻怕一千都不到,連城中的執金吾也比他們多了五倍。這回造反,倭莊定要被連根拔除,殺個雞犬不留了。

我剛到自己一班,那些小鬼已經站在一處,見我過來,叫道:“老師,出什麼事了?”

我沉下臉,道:“萬事聽命令便是。”

命令下得也很快,來的是文侯的部下,命全校師生全副武裝,火速趕到北山獵場。

聽到這命令,我不禁有些異樣。執金吾的實力我也見到了,確實不高,但就算不高,也不至於連軍校這批學生也要叫去幫忙啊,文侯雖然不握軍權,但他位居列侯,本部府兵也有一萬人,盡管其中兩千人在武侯南征時借去充實中軍了,手頭仍有八千軍。這八千軍絕對可與當初南征軍的中軍相提並論,文侯部下的水火二將也是軍中後起之秀的佼佼者,要說這八千人會敵不住一千島夷,那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也許,文侯調軍校的用意,是讓那些學生觀摩一下實戰吧。軍校祭酒名義上是太子,文侯隻是副祭酒,但實際上全是文侯一個人在管。文侯相當看重軍校,認為這是下一代軍官的培養地。文侯反對空談,軍校自他接手後,對兵法和實戰都相當看重,現在一定趁這個難得的時機讓軍校學生練兵。

軍校中,每人都有馬匹。我騎在馬上,帶著他們出發。這一班因為是新生,已是在隊尾了,我後麵也隻有吳萬齡那一班。

北山獵場在北門外十七裏的地方,屬帝君專用的獵場,不過帝君不愛行獵,每年隻是來應個景,獵場顯得頗為荒涼。遠遠望去,獵場中一片火光,人影綽綽,殺聲震天,聽聲音,都是帝國語,根本聽不出島夷的話在裏麵。

看樣子,我猜得不錯。

一到獵場門口,我便看見文侯搬著一張大椅子坐在陣中,兩邊都是盔甲鮮明的文侯府兵。我們四十個班的教師過去齊齊向文侯行禮。剛站起來,文侯向我們點了點頭道:“你們來了,此番島夷不知死活,列位要努力爭先,這回斬草除根,不論婦孺,不留活口!”

文侯的樣子在火光中顯得極其威嚴,我幾乎嚇了一跳。他本來貌不驚人,此時卻似換了個人一般。

這時身後有人高聲道:“甄卿!甄卿!”

文侯站起身,道:“殿下,臣在此,反賊已盡數被困。”

太子的十馬大車慢吞吞過來了。他的馬車馬匹太多,那馬夫將馬解開幾匹,隻用了四匹拉車,另六匹拴在一邊,總算是快了一些,可到底有六匹馬牽製,還是比一般的四馬拉車要慢許多,和我們這批騎軍更是不能比了。文侯沒讓我們跟隨太子齊來,也是怕我們來得太晚,要誤事吧。

太子一到跟前,跳下大車,軍校裏所有人都滾鞍下馬跪下行禮,但文侯的府軍卻隻是舉著手中武器向太子致意,算是行禮。我們四十個教官又跪下行了一回禮,站起來時隻見太子氣喘籲籲,不知他坐在車裏怎麼也會像自己跑過來的一樣。他道:“甄卿,你打得過他們嗎?不會出事吧?”

文侯道:“殿下,臣罪該萬死,駐在此地的一千禁軍被島夷擊潰,火藥廠遭焚,現在禁軍死兩百零七人,傷三百十一人,工部駐此地人員死七人,傷兩人,尚無人被俘。我已命禁軍回去,由我府兵攻擊。臣未能慮及此,望太子降罪。”

文侯的聲音盡管沉著,但我也聽得出有三分驚恐。他雖然號稱足智多謀,但這番沒料到倭莊會在莊裏反亂,吃這麼個大虧,定讓他氣惱異常。他惋惜的絕不是這一千形同虛設的禁軍被擊潰,而是工部死了的七人吧。

我的心猛地一凜。張龍友也在這兒,他會不會也在死的七人裏?我一心想問,但現在文侯正在和太子說話,我也不敢插嘴。

太子道:“能打敗他們就好。甄卿,聽說島夷的女子膚如凝脂,笑靨如花,這個……”

文侯正色道:“殿下,若不斬草除根,終難免後患。若納島夷婦人入宮,殿下千金之體,不可以身涉險。”

他說得正經,但那“以身涉險”四字還是讓我想笑。文侯這種話也有弦外之意,隻是太子也根本沒去管那些,隻是道:“若是有一個也是好的,甄卿,大不了過幾天賜死她們便是。”

文侯歎了口氣,道:“好吧。”他轉身對身邊兩將道:“滄瀾,阿煒,有頃攻入,女子不得斬殺,定要生俘。”

那兩個是文侯的愛將水將鄧滄瀾和火將畢煒。我原先在醉楓樓裏也見過他們,文侯來試驗雷霆弩時也見過一次。火光中,隻見畢煒虯髯如怒,而鄧滄瀾卻是一張極秀氣的臉。

他們一躬身道:“末將遵命。”

文侯看了他們一眼,道:“現在軍校學生已來,你們定要給他們看看,帝國最強之軍當如何。”

果然是讓我們來觀摩啊。我看了一眼鄧滄瀾和畢煒,他們已經在點自己的人馬了。他們各統領支八百人隊,合在一處有一千六,絕無敗北之虞。

這時,獵場中忽然有一騎衝來,火光中隻見那人穿著一身不合身的甲胄,大概是從禁軍身上剝來的。他一到門口便大叫道:“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文侯麵沉似水,喝道:“不準!”

那人叫道:“我們上當了!大人,我們願做牛做馬,絕不敢再起二心……”

他話音未落,忽然發出了一聲慘叫,火光中,隻見一道電光射過,卻是有箭飛出,那人跌跌撞撞地衝出來撲倒在地,身上插了四五支箭。那正是畢煒隊中射出的雷霆弩。此時相距不過三百餘步,雷霆弩之威,更是駭人,這四五支箭全部透胸而過,箭頭從他背後伸出來。

畢煒手下,到底是強兵,軍校生與他的部下雖然練雷霆弩的時日相同,卻遠不及他。何況,他手下的雷霆弩還是全不帶瞄準器的。

獵場中,火光熊熊,隻見那裏聚集著一些人影也在亂動,隻聽得有人在說些我聽不懂的話。那是島夷的方言吧,雖然聽不懂,但我也聽得出他們的慌亂。

突然間,從當中傳出了女子的尖聲慘叫。我不由得納悶,看了看文侯,他仍是麵色不動。我看看邊上幾個教官,他們也一陣茫然,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鄧滄瀾和畢煒端坐馬上,動也不動。這時太子叫道:“甄卿,他們在殺婦孺了,怎麼還不攻進去?”

文侯道:“殿下,島夷是要孤注一擲,此時進去,枉自折損我方兵力。”

島夷是在自殺婦孺!也許島夷是知道絕無存活之理,絕望之下,先殺婦孺,再來血戰至死吧。我不禁暗笑,文侯定是早算準了這一點,所以才會給太子做個空頭人情。不過,看不出,文侯之狠,竟然遠在武侯之上!

婦孺的哭聲弱了下來,這時隻聽得一陣鬼哭狼嚎之聲,一片人影衝了出來。隻是看過去,很少見刀光,那些衝出來的島夷用的全是些木棒之類,偶爾有人用些刀槍,大概也是從禁軍手裏搶過來的。禁軍的刀槍實在是中看不中用,武侯以前未被準許抽調禁軍,其實也是件好事吧,不然我們在高鷲城隻怕敗得更快。

畢煒這時突然道:“鄧兄,我們還是給後輩們看看,不要用雷霆弩吧。”

的確,獵場已被圍,島夷也隻有從大門衝出來,若是此時發射雷霆弩,滿目平坦,別無遮擋,別說隻有一千島夷,就算有一萬,也會被盡數射殺。

鄧滄瀾點了點頭,回頭道:“太子、大人在上,弟兄們,吾輩努力!”

他說話很文雅,但話語音也有一股豪氣。這一千六百人齊齊衝出,抵住衝上來的島夷。登時,場中殺聲震天,鮮血四濺。

水火二將的部下果然名不虛傳,前年蒼月公在大江南岸陳兵欲渡,正是這二人的部隊強渡成功,使得蒼月公一敗塗地。他們訓練既精,又有實戰經驗,而那些島夷又大多是島夷在此地生的第二代,久不動軍器,更是不堪一擊,哪裏抵得住水火二將的精兵?場中,鮮血噴湧,殘肢四飛,哪裏是戰鬥,簡直就是一場屠殺。

僅僅是一杯茶的工夫,獵場門口已是一片狼藉。一千島夷已被盡數斬盡,畢煒的部隊用的大多是長刀,被他們斬殺的島夷幾乎沒有一個是完整的。場中,彌漫著一股血腥氣,空氣也幾乎要凝結。水火二將還在場中試探那些屍首,看看有沒有沒死透的,不時傳來零星的一兩聲島夷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