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忽然跳躍。六年前,我手上也是這麼殷紅的血。然後馮佳柏的臉、沈青春的臉交疊起來。啊……要是那天沒有該死的初潮,我的人生軌跡會不會就此改變呢?那麼我不會卑微地暗戀,就不會有《跪著愛》,我就能平安地通過高考,還在大學找到了真愛。多安穩多妥帖啊!
季澤清按著我的腦門,急急地問道:“紀晴冉,你——你還傷哪兒了?怎——怎麼流這麼多血?我趕緊送你去醫院!”
我左半腦在感歎“老天啊,要不要我說學跳水就立刻趕我跳水啊!”右半腦在罵娘:“你讓我丟人丟死算了,救人沒成功還把自己給摔傷了。這果然是和熱血少年一般的水灘啊!夏天還深得可以遊泳,怎麼到冬天就這麼點兒水啊!南方的冰麵要搞哪樣啊,說裂就裂說化就化,你以為你跟誰撒嬌呢啊!”
我一激動,腦門上的血快要噴出來,最後我實在受不了自己這麼倒黴的樣子,昏死過去了。
等我醒來時,外麵的天色已變黑。醫院的急症病房裏仍有不少人頭攢動。消毒水的味道充斥著整個房間。我費力地往右邊轉了轉,便看見季澤清左手打著石膏,右手掛著點滴,斜躺在我身邊的病床上。
我輕輕咳了一聲,他就醒了過來。看我睜開眼了,他立馬從床上下來,蹲在我前麵問道:“有——有沒有好——好點了?還——還痛麼?”
我皺皺眉,無力地說道:“你怎麼也傷著了?”
剛好值班醫生過來巡查,看見我醒過來,調侃道:“喲,殉情小情侶活過來了啊?哦,不對,是謀殺親夫的小娘子活過來了啊?”
黃城的醫生倒是很愛落井下石……
醫生翻了翻我眼皮,問道:“惡心嗎?”
我搖搖頭。
醫生說道:“沒什麼問題。腦門上毛細血管分布密集,隨便一破皮,就能流一地血。”
我聽醫生這麼一說,放心了不少:“哦,就破皮啊,還好,還好。”我劫後餘生地自言自語。
醫生說話真夠大喘氣,他話語一轉:“破皮?你哪隻破皮啊,肉都綻開了,縫了兩針,還好沒刺到太陽穴,不然你死得多冤枉,比莫名其妙被你撞得骨折的小男朋友可冤多了。”
我沒有力氣翻白眼了,醫生抬了抬下巴,朝季澤清說道:“你的手別亂動啊。”說完後又轉過來看我:“你小男朋友比你靠譜,骨折了還能把你抱下山進醫院。不然就算你沒紮到太陽穴,流血也流幹了。”
唉,救人不成反害人,害了人還倒欠人情。這真是世上最淒涼的英雄了。
等醫生走了,季澤清趴在邊上說道:“對對——對不起啊,害——害你受傷了。”
本來我想道歉的,聽他這麼一說,我索性將這倒黴英雄扮到底,虛弱又喋喋不休地說:“小結巴,你欠我的人情大了去了。在這社會混,眼見著高文憑越來越沒用了,女人要混得風生水起可全靠一張臉啊。你看我因為你都毀容了,腦門上縫針啊,我將來要是嫁不出去可怎麼辦?”
季澤清悶了半天,悠悠地說道:“那我娶你。”
我被他嚴肅的樣子逗樂了:“你還真以身相許啊?我都把你撞殘廢了,你也敢娶?好啦,知道你心地善良,你這份孝心,姐姐收了。”
季澤清歪著頭又不說話了。過會兒他才涼涼地開口:“你的手——手機沒帶出來,我還沒——沒跟你家——家裏人聯係。”
被他這麼一說,我靈台一片清醒,連忙說道:“不要聯係,千萬不要聯係。要是讓我爸知道我高考前腦子受傷,不管大傷小傷,他都會崩潰的。他可不能再被我打擊一次了。”
季澤清神情很是受傷,眼裏滿是歉意:“那——那下周就寒——寒假了。你的傷要——要二十來天才——才能拆線。”
“大不了就不回去了唄。反正高考完也有的是時間和家人團聚。”我故作輕鬆地說道。
“過——過年也不——不回家?”季澤清擔憂地看著我,眸色沉沉。
我下狠心道:“嗯,不回去了。回了家,同學之間還相互串門聚餐,人家是自由的大學生,我這任重道遠的,可陪不了他們玩。再說咱那兒各種風俗講究,走親訪友再參加個廟會什麼的,我怕我玩心太重,整個寒假都浪費了。我還是在這裏寒窗苦讀吧。別人都懸梁刺股了,我破個腦門也不算啥。回頭拆了線,你幫我看看,像不像哈利波特腦門上的符號。”
季澤清苦悶的臉終於有了絲笑意,說道:“虧——虧你還想——想得出來。”
我問道:“那你告訴你家裏人了嗎?”
季澤清搖頭:“我也不——不告訴他們了。反正他——他們一直很忙,妹妹也——也在讀高三,就別讓他——他們擔心了。”
這是季澤清第一次在我麵前說到他的家庭。他居然還有一個妹妹,而且跟他一起讀高三?
我不由歎道:“我一直想有個哥哥,能為我保駕護航。你們兩人隻差一歲,應該有不少共同話題吧?”
季澤清說到妹妹時,眼裏的光一下子溫柔起來:“我比我妹妹大——大三歲。她很——很漂亮,從小就賴——賴著我。”
“大三歲?你妹妹是神童啊,這麼小就讀高三了?”
季澤清微微笑道:“我過了年就——就二十二了。你——你也該——該叫我一聲哥哥。”
我更加驚奇:“二十二?小結巴,你是留了幾次級?”
季澤清無辜地看著我,我才感到自己的失態,忙說道:“我一個複讀生,過了年才二十,你比正常高三學生大三歲,可不像是留級留的?”
他滿不在乎地看著我,道:“我之——之前生過病,上——上學上得晚,不——不然我現——現在都快大——大學畢業了。”
“這麼嚴重的病?”
他搖頭:“其實我——我隻是不——不想上學而已……”
“……”
為了避免老師向家長通報我們的傷勢,我和季澤清一起給徐老師打電話,聲稱春節火車票不好買,想提前回家。徐老師對成績好的學生一向寬容,何況我們倆是學校僅有的兩個外地轉校生,情況特殊,事假很快獲批了。
我們在當天晚上轉到了住院部。住院的十天裏,季澤清幫我做買飯取書之類需要跑腿的活,而我則幫他做擰毛巾換衣服之類需要雙手配合的活。兩人如同患難夫妻一般相濡以沫,同舟共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