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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楊說:“這太操蛋了,以後一抬頭就能想起茅建國的慘狀,我不要在這個鬼地方待著了。『言*情*首*發”說完這個,他收拾收拾行李回上海去了。

其後的日子,天氣熱得發瘋。新村的草堆裏各種腐臭味散發出來,老鼠橫行,和雞生活在一起,我們深刻地意識到,這個地方已經變成貧民窟了。居委會往樓道裏撒紅米,一種慢性老鼠藥,人要是吃了沒那麼快就死,但是雞就難說了,頭一批雞死的時候,新村裏爆發了一場內戰:養雞的堅決要求清除紅米,不養雞的實在受不了滿處老鼠亂竄,必須保留紅米。後來達成協議,晚上放紅米,白天收回去,滅老鼠,同時也給雞一條活路。笨辦法總比沒辦法好。

我看見茅建國的爸爸也來我們樓裏收紅米。我說:“叔叔,你們家又不養雞,到我們樓裏來幹什麼?”茅建國的爸爸說:“我也不想活了,我拿回去自己吃。”我說:“你想開點。”茅建國的爸爸說:“我也不明白,建國和你一樣大,二十三歲,他就想死。你會想死嗎?”我說:“我女朋友跑掉的時候想死,現在不想了。”茅建國的爸爸說:“我想死。”正好樓上的老萬走過,他是農藥廠的技術員,精通各種毒藥。老萬插嘴說:“這紅米是慢性藥,吃下去不會死,會很難受很難受。要死得快還得是甲胺磷。”

茅建國的爸爸想了想說:“是嗎?那我去農藥廠搞一瓶。”

他走了以後,老萬說:“這是誰啊?沒見過想死還這麼鎮定的,肯定死不了。”

我說:“這是茅建國的爸爸。上次茅建國死之前找我說話,也很鎮定。”老萬的臉色唰地白了,後來他寬慰自己:“甲胺磷沒那麼容易搞到手。”我說:“我隨時能搞到手,數量不多,喝死自己足夠了。”

沒有懸念,茅建國的爸爸喝了甲胺磷,順便給茅建國的媽媽也喝了半瓶。這是三天之後的事。我猜到這件事,本來應該通知居委會,去他家裏守著。可是我又覺得,一個人想死,你把他堵在家裏,他就不死了嗎?他兒子都死了。這是九五年夏天農藥新村著名的滅門慘案,茅家三口自己把自己滅了。我打電話給老楊,告訴他這件事。老楊說我是人渣,為什麼不攔住他?

“我怎麼攔?”我大罵道,“我替他把那瓶甲胺磷喝下去嗎?”

我也不想在農藥新村待著了。在我上班的時候,曾經有個愛我的廠醫姐姐說,別待在戴城,有空出去轉轉。起初我以為她說的是大城市,那裏有很多撈錢的機會,後來她離開了我,從拉薩給我寄明信片,這太文藝了,我隻想撒腿追隨她,卻沒能找到離開的機會。現在我閑了,對自己充滿厭倦,縱然我找不到她,也想出去轉轉,或許會有其他的豔遇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