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2)(1 / 1)

楊遲找到自己的辦公桌布置起來。『言*情*首*發包部長說還得給楊遲找個師傅,帶他一陣子,了解各地的銷售情況。這次他沒含糊,直接把老楊派給了朱康,朱康負責最為遙遠的東北和新疆的業務,就讓楊遲嚐嚐坐長途火車、長途汽車和長途馬車的滋味吧。另外又給了老楊和朱康一個不太艱巨的任務,離戴城四百公裏以外有一個劃水縣,那兒一個私人老板欠了農藥廠十萬塊錢已經半年,始終沒把彙票打過來,麻煩他們兩個去搞定這件事。此前去過一個銷售員催款,在旅館裏大中午的嫖娼被抓了,人都開除了,這次再去,希望他們不要嫖。說到這裏,拍了拍朱康的肩膀。朱康說:“你別拍我,我是陽痿。你要是不放心,就派個女的去,劃水縣的治安不大好,當心被人奸了。”

此後的幾天,老楊在小蘇家裏學圍棋。小蘇唯一的業餘愛好就是圍棋,老楊不會,借了棋譜學了點布局和死活,二人對弈,其樂融融。我在一邊撓狗,看他們手談比**還起勁,我也挺樂的。圍棋比象棋複雜,小蘇的棋風很厚道,不露聲色,專心圍空,老楊比較淩厲,每一個棋子拍下去都像象棋裏的當頭炮。老楊沒贏過。小蘇提議讓子,但老楊不答應,他覺得讓子是一種很無聊的做法,讓子就好比你這輩子可以活一百二十歲,三十歲才青春期,八十歲才更年期,你對於時間的理解會彎曲掉。後來老楊提議打牌,把輸給小蘇的那點自尊全都贏回來了。打牌屬他厲害。

閑聊起來,老楊既憂傷又興奮地說:“我馬上就要去新疆了,還有個什麼劃水縣,我也不知道在哪兒。”

我一聽劃水縣就激動了。我媽家裏,祖上就是這個縣的地主,前清還中過舉人,解放以後,家族裏判的判、斃的斃,田宅和小老婆都分給窮苦農民了。我媽那一係由於在戴城,躲過了這一劫。每當說起這個,我媽就不免會反動,但我隻覺得慶幸,要是晚解放幾十年,槍斃的說不定就是我了。別看我一副流氓無產者的樣子,先前也曾是趙太爺,小小地驕傲一下。聽說要去劃水縣討債,我鬧著要和老楊同行,老楊嘲笑我:“你會討債嗎?”

我說:“我表哥就是討債隊的,下手很黑的,把債務人的老娘都綁架了。”

小蘇說,這個辦法其實不太好,在他的家鄉,你若是把債務人的媽綁架了,這兒子會把老太太的戶口本、身份證全部送過來,留下工資卡和醫保卡(如果有的話),然後她就是債主的媽了,隨你怎麼使用,養著也好,殺了也罷。我問:“那要用什麼辦法才能要回債?”小蘇說他也不知道。老楊說:“那些人覺得,能把錢從你這兒騙走,這個事情本身也是智力創造,是一種勞動成果,所以根本要不回來的。”小蘇說:“我們那兒有債主拿著刀子往自己身上戳的,大概能要回來一點兒。”

我們一起搖頭歎氣。老楊說反正這事兒由朱康扛著,雖然朱康幫著老楊頂撞了包部長,但老楊並不喜歡他,覺得他反複無常,腦子有病。同一戰壕裏最怕這種貨色。小蘇開了電視機,我們一起看新聞。一個單親下崗家庭的少年,十五歲就肩負起了生活的重擔,靠擦皮鞋和撿破爛養活了微有殘疾的爸爸。我們都很感動,想要一個這樣的兒子。

緊接著,熱點追蹤裏報道了上海孤兒院的一則故事:一個女青年認養了孤兒(她未婚,沒有領養的權利),孩子四歲左右,會喊她媽媽,在電視上她們表現得非常愉快,非常平淡,新聞本身也很克製,並無太多煽情之處。唯其如此,才令人感到這是普通人的情感。我撓著狗看了一會兒,忽然問老楊:“你還打算認養孤兒嗎?”

“等我攢點兒錢。”老楊點頭說。

“你怎麼會有這個念頭?”小蘇問。

我說:“別提了,這是他的夙願。每一次遇到孤兒,他都幾乎被搞死。他一直想搞一把大的。”

那時是冬天,農藥銷售淡季,新疆和東北都不必去,隻需討債即可。一星期以後老楊從劃水縣回來,在小蘇家裏破口大罵,主要是罵朱康這個矬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