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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時,我找到了一份清閑的工作,在兒童樂園開飛碟,當然啦,這不是真的飛碟,去不了火星,它隻能在二層樓高的空中像電風扇一樣打轉,但這東西看久了真的會產生一種宇宙觀。

一共八個飛碟,可以坐十六個人。我在下麵的小操作間裏。這活兒太適合我了,我以前在工廠裏就開過行車,基本原理差不多,注意事項也近似,你不能把行車上的東西搞丟,也不能把飛碟上的人甩出去。

兒童樂園十分破敗,它位於戴城公園一隅,裏麵有兩個滑梯,一個不會再蹺的蹺蹺板,一條經常出事故的“勇敢者之路”,以及最氣派的飛碟。其他啥玩意兒都沒有了。這地方被一個老板承包了下來,合同還有半年到期,他隻想把這樂園轉讓出手,但沒人接盤。由於缺乏管理,這兒常年無人,它曾經是我兒童時代夢寐以求的地方。誰能想到,現在我竟然成了開飛碟的人,而它已老邁殘破,看起來真的隨時都像要甩到火星上的樣子。

這種飛碟,腦子正常的家長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坐上去的,偶爾也有腦子不正常的,那就算我撞了大運。但我去的時候是冬天,即使腦子最不正常的家長,也不會讓孩子在那上麵吹冷風。真不是蓋的,我還真遇到過這種雙料缺心眼的,孩子鬧著要坐飛碟,家長居然答應了,我掐著手表讓他們在上麵吹了半分鍾,心疼那孩子,就關了機器放他們下來。正常應該是轉三分鍾。家長和孩子都覺得不過癮,說我短斤缺兩,於是我讓他們在上麵轉了十分鍾,下來的時候人都凍傻了。

生意太差,我一分錢工資都沒拿到。老板很夠哥們,說接下來轉飛碟掙的錢就不用再給他了。絕大多數時候,這裏都是冷清清的,除了公園掃垃圾的阿姨來跟我搭訕,別無他人。我縮在小房間裏,抽抽煙,數數羊,時間就過去了。每天下班之前我會讓飛碟空轉一次,算是安全檢測,然後就可以回家了。空轉的時候,我走出小操作間,點起一根煙仰望它,假如天氣好,夕陽就恰好落在飛碟中間。

在夜大,寶珠問我在哪兒高就,我就說,我兒童樂園開飛碟。寶珠說,那個王八蛋的飛碟,她小時候也很想坐,但從來沒坐過,一定要坐一次才甘心。我說你趁它沒飛走,趕緊來,過幾天它大概就要回火星啦。

有一天她真的來了,遞給我一張十元紙鈔,指了指飛碟。風很大,她紮著馬尾辮,裹著一條紅色圍巾。我縮在操作間裏發了一會兒呆,說:“很冷的,別坐了。”

“我要坐飛碟。”她一字一字地說著,好像這是五個釘子,可以直接敲進我的頭顱。

我答應了她,沒收她的錢,打開油漆剝落的鐵柵欄,放她進去。她很高興地挑了一輛紅色飛碟坐上去。回到操作間,我推電閘,按下綠色按鈕,飛碟緩緩轉動,鐵臂抬起,將她送到半空。她很興奮,舉起雙手做了一個迎風飛翔的動作,這他媽的有多冷吧。風吹開了她的圍巾,她發出一聲尖叫。

“真爽!”

我看出她有點瘋。

那是下午,再有一個小時我就可以下班,她的出現使每天例行的安全檢測提前了。我都不好意思告訴她,萬一出現什麼意外,她隻能充當犧牲品了。三分鍾後我關了機器,寶珠走下飛碟,臉凍得通紅,有一種很激動的錯覺。我說:“好玩嗎?”寶珠變臉說:“一點也不好玩,飛碟升起來我就看見外麵的街,非常平庸。你這裏還有什麼更好玩的嗎?”我說沒有了,要不可以去劃船,這麼冷的天,公園人工湖裏都結冰了,完全可以將它當成破冰船,在湖麵上待久了,凍得神誌不清就會產生幻覺,這樣就不再感到平庸了。我是在寒磣她,可是她聽不出來,拉著我要去劃船。我隻能說,要劃你自己劃,我才懶得去湖麵上找死。

寶珠說:“你知道嗎,你從小就是個慫貨。”

我說:“這絕對不可能,我記得自己一直很剽悍的。”

寶珠說:“你還記得幼兒園下午吃餅幹嗎?你丫從來就沒有吃過完整的餅幹,你都自動掰一半給那個霸王男孩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