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問她,第二次來的是什麼樣,但她轉身走了。『可*樂*言*情*首*發』『可*樂*言*情*首*發』這讓我猜了一會兒,後來我看了看自己的坐姿,確實很客氣,屁股搭在凳子邊上,四肢收攏,可能還麵帶訕笑。我要是常客的話,這會兒就應該躺在寶珠的床上,穿著拖鞋打招呼,HI,Seeyou。
寶珠坐在床沿上,忽然氣鼓鼓地說:“他媽的,冤枉我。真不該讓你進來。”
我說:“那我走,看門老頭萬一檢查宿舍,抓到就不好玩了。”
寶珠說:“你在想什麼?你以為那老頭能進女生宿舍嗎?一樣進不來。”
“那麼誰檢查宿舍?總得有人吧?”
“大學宿舍一般不會每天檢查男人,守住一道門而已。溜進來就安全了。
“那我到底是該走還是不該走?”
“你好囉唆啊。”寶珠說,“你才坐下就問我要不要走。你一直這麼囉唆嗎?你小時候不這樣的。”
我不說話了,既然沒有查崗,我就打算到外麵走廊裏去晃晃,順便看看水房什麼樣,水房是個很文雅的稱呼,其實就是女廁所加洗漱間。我拉門走出去,寶珠說:“哎,你怎麼走了?”以為我賭氣跑掉了,就追了上來。我們在走廊裏同時看到那個女生,和穿拖鞋的男生,兩個人在激情。一種淩亂的纏繞的舌吻。我劇烈地咳嗽起來,想起以前工廠師傅說的,人類交配主要模仿三種動物:蛇型,纏來纏去;貓型,叫天叫地;狗型,追到東追到西。他們是蛇型。我一邊咳一邊笑,打攪了他們。穿拖鞋的男生左手拿著眼鏡(它妨礙了纏繞),此刻給自己戴上,朝我翻了個白眼。女生倒比較大方,問寶珠:“哎,你怎麼出來了?”寶珠攤手說:“你們就不能進去親嘴嗎?”
寶珠回到寢室,又坐在床上。我說我沒打算走,就是出去看看,沒想到看到這個。寶珠愣了一會兒,忽然說:“路小路,我覺得很奇怪,其實我和你已經不是很熟了。咱們一點都不熟吧?”我點頭。寶珠說:“我為什麼要帶你進來,讓你給我丟人。你每次都這樣嗎?”
我腦子一昏,想到了自己遇到的所有的女孩,她們在愛我的同時都曾經有過相似的疑問,不由點頭說:“反正就沒給你們長過臉。”
寶珠說:“我們?我去你大爺的。”
夜裏我離開宿舍,寶珠又打著傘送我,門房老頭已經不看《新聞聯播》了,一個人坐在裏麵抽煙。我們輕易混出來,那會兒雪很小了,天已經黑得一塌糊塗,地麵全白,反射著一種不正常的光,世界進入了靜態。我和寶珠告別,獨自往公共汽車站走去。其實我知道末班車已經沒有了,我得走回家去,但我對寶珠還是說自己去坐公共汽車。過了一會兒,我聽到身後嚓嚓的腳步聲,寶珠再次追了上來,說:“喂,剛才說你給我丟人,這個話是開玩笑的。”我說:“沒事,這種話我聽得多了,以前還有傻逼說我反社會呢。”寶珠不說話。我又說:“喂,我可沒說你傻逼。”寶珠搖搖頭,踩著自己的腳印往回走,一會兒就走沒了。
我拐進一條小巷,去廠醫姐姐以前住的新村裏看看。那地方,我曾經多次去看過,現在住了她的一個親戚。我去那兒像一隻喪家犬,曆經磨難,找到了自己的家,但主人已經搬走了,我隻能趴在門口等死的感覺。據說這都是忠犬。我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新村裏,各處都還亮著燈,路上沒人。我仰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肺裏一陣凜冽,繼續咳嗽,看到廠醫姐姐家的窗戶亮著燈。當然,她已經不在了,但那燈光的顏色非常熟悉,窗簾也沒換,要是她的親戚尚未徹底打掃房間的話,總有一天,會從床底下找到一個用過的避孕套,估計已經陰幹了。那是我最後一次和她**後故意扔在下麵的,留個紀念。
這時廠醫姐姐家的陽台門忽然開了,走出來一個燙頭發的大媽,不知道是她的哪門子親戚。我仰望著她,心想她也很浪漫嘛,難道有心靈感應?還沒想明白,大媽手裏飛出一包垃圾,在半空中它散了,變成美軍的子母炸彈照著我兜頭飛來。我拔腿就跑。大媽看見我了,愣了一會兒,大喊:“嗨,樓下有個小偷!”我心想,偷你媽,我的避孕套要是落在你手裏,簡直興味索然。
我離開那地方,向農藥新村走去。路還很遠,我走得很快,讓自己運動起來,這樣不至於太冷。夜晚的雪景毫無美感,相反,你會感到極其危險,到處都是陷阱。我走了一會兒,在一根路燈杆子下喘了口氣,決定從此不去懷舊,從此忘記廠醫姐姐,再也不向任何人說起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