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點了點頭,說:“爸,我想吃個饅頭。”
爸爸說:“好!”
趙大爺家在老城南邊,門口有一條河往東流去,河灘上長著茂盛的蘆葦和蒲草,有一座石橋架在河上。
趙大爺家裏靠牆放了一排中藥櫃,上邊有好多個抽屜,也叫藥匣子,每個抽屜上都貼有用毛筆寫的藥名。爸爸跟趙大爺說了一會兒話,放下了一小包紅棗,就起身要走。趙大爺說:“快晌午了,吃了飯再走吧。”爸說:“不了!局裏還有事。”又說,“老哥多多保重啊!”
看上去,趙大爺身體也不怎麼好,彎著腰,弓著背,說話聲音也不大,走路也一步一挪的。他從藥櫃裏拿了兩種中藥,包好,交給了爸爸。
爸爸領著山子沿著河邊的路向東走,拐了一個彎,在一座石牌坊前邊,進了一個小飯店。爸爸去端來了四個白生生的饅頭,又去端來兩碗開水,那碗就跟要飯的端的碗一樣,缺邊少沿的。
山子很高興,多少天沒吃過白麵饅頭了,抓起一隻就咬了一口。不料,那饅頭隻薄薄的一層白麵皮,裏邊全是黑乎乎的地瓜麵,山子的嘴一下子就噘了起來。
爸爸微笑著,小聲說:“兒子啊,吃吧!現在拿著錢也買不到白麵饅頭!吃飽了,咱還得趕路呢。”
山子噘著嘴,好不容易吃了一個白皮黑心的饅頭,雖還不飽,卻不願再吃了。胃裏直往上冒酸水,這爛饅頭,還不如娘蒸的野菜團子好吃呢。
爸爸搖搖頭,很有些無可奈何,他吃了兩個饅頭。山子把另外一個饅頭的白皮剝下來吃了,把剩下的黑蛋蛋放到了盤子裏。爸爸取出一塊手絹,把黑蛋蛋包起來,放進口袋裏,領著山子出了小飯店。
父子倆來到了老城郵電所所在的那條大街上。
山子望著這條街:在這兒住的時候,那石牌坊下的豆腐腦,多麼好喝啊!每當夜色降臨時,街上就響起一個男人洪亮的喊聲:“豆腐腦啵——豆腐腦啵——”爸爸就領山子來到石牌坊下,花一毛錢,買兩碗熱乎乎的又白又嫩又香的豆腐腦。爺兒倆一人一碗,喝得渾身上下熱乎乎的。
還有,郵電所對門賣的燒雞,多麼香,多麼誘人啊!但現在,燒雞店關了門,隻門口還有一些殘留的雞毛。
還有,集市上賣的糟魚也是非常好吃的。將二三兩的小鯽魚去了五髒,帶著鱗,往肚子裏放上好多種作料,放到砂鍋裏,加上湯,使鋸末火煨上一天一夜,連魚刺魚骨都煨粑了。吃的時候,魚頭魚刺可以一塊兒吃。
還有,跟爸爸去大灣裏釣來的鯽魚、鯉魚、白竄,娘做好了端上來,多麼香啊!
可是,可是現在……饞狗山子,現在什麼也吃不上。
什麼時候,能飽飽地吃上一頓,哪怕隻是白麵饅頭呢?山子無可奈何地咽了咽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