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豆導的話,也有他的道理。他說——
拿你自己的傷當成藥,去治愈別人。別人被治愈,別人的力量回到你身上,你的傷才能成為你的藥,可以用來治愈你自己。
不管怎樣說,我感激《海膽》這本訪談集裏很多對我來說很重要的訊息,它們不是搜索引擎能隨便帶給我的,是曉宇用她的頭腦和心思一點一滴地看到或者問出來的。
比如采訪拍攝的間歇,劉若英還特意回了一趟家,陪陪孩子(也要注意不讓他抓亂發型),還要把剛才配合拍攝買的水果蔬菜放好——那也是真的花錢買來,真的每天都要吃的;
比如侯孝賢想拍唐傳奇《任氏傳》,比如工作人員想拉他上《康熙來了》而未遂;
比如黃覺把拍戲比喻成下礦,“坐在車裏,運來運去,一條黑路,像漫長的隧道,靠在那兒,真跟從礦裏出來是一樣的”。
問采訪對象心儀哪位作家的,很多。
問人家期待什麼樣的理想觀眾或讀者的,很少。
曉宇就懂得問侯孝賢:“你最希望被誰看懂?”
“米蘭·昆德拉。”
喔。
我不太想引用曉宇對李安采訪的任何文字,你們自己看吧,那是這本書裏最貴重的一篇。我知道《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曉宇的海市蜃樓,《臥虎藏龍》是曉宇的白日夢,李安是她的父王,她就像《李爾王》的小女兒考狄莉亞,隨時準備獻出自己真摯的理解與隱秘的忠誠。
最後再講一個小故事,關於一隻鳥,不是黃雀、鸚鵡或者鴕鳥,而是貓頭鷹。
貓頭鷹從櫉子裏拿出茶壺。“今天晚上,我要泡一壺眼淚茶。”他說。他把茶壺抱在懷裏。“現在,”貓頭鷹說,“我要開始了。”貓頭鷹坐直身子,開始想一些難過的事情。“椅子斷了腿。”貓頭鷹說,他的眼睛開始流淚。
“歌不能唱,”貓頭鷹說,“因為歌詞已經忘掉了。”貓頭鷹開始放聲哭。一大粒淚水滾下來,掉進茶壺裏。
“湯匙掉到爐子背後,一直沒人看到。”貓頭鷹說。更多眼淚流出來,掉落到茶壺裏。
“書不能讀,”貓頭鷹說,“有幾頁被撕掉了。”
“時鍾停了,”貓頭鷹說,“沒有人去上發條。”
貓頭鷹一直哭,一大粒、一大粒的眼淚落入茶壺。
“早晨沒有人欣賞,因為大家都在睡覺。”貓頭鷹嗚咽不止,“洋芋泥堆在盤子裏,因為沒有人要吃。鉛筆剩下短短一截,不能寫字了。”
貓頭鷹還想了許多使人難過的事情,他哭了又哭。很快地,茶壺裏就裝滿眼淚。
“夠了。”貓頭鷹說。他停止哭泣。他把茶壺放在爐子上準備沏茶。當他倒滿一杯茶時,他感到幸福。“有一點鹹鹹的滋味,”他說,“眼淚茶永遠是非常好的。”
神前宜泣,人前宜笑。
然而,曉宇,讀你這本書,就是抱著你燒的一壺眼淚茶。
現在,可能混入了我的一兩滴淚,但願你不介意。
不過,豆導的話,也有他的道理。他說——
拿你自己的傷當成藥,去治愈別人。別人被治愈,別人的力量回到你身上,你的傷才能成為你的藥,可以用來治愈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