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拉和季曉安快馬加鞭趕回蒂卡爾城,比起預計的時間早了一夜,現在正是傍晚時分。臨近城牆時遠遠就望見西城門外有一小隊衛兵駐紮,高舉的兩麵軍旗在夕陽下獵獵飛舞。軍旗紅底金飾,中央繡著老虎頭,與修拉鎧甲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修拉正打算驅馬過去,被季曉安攔住了,“小心,也有可能是王後。”
“不會是她,別說現在已經到了城門口,就算還在荒郊野外,她也奈何不了我。”
聽修拉這樣說,季曉安也覺得奇怪。他們既然到過帕倫克城,那裏人多眼雜又十分接近蒂卡爾,搞不好塔約娜那時就知道他們的動向了,可這一路上卻沒遇到任何阻礙,反倒有些匪夷所思。
畢竟在一般人看來,與其費那麼多心思抓個祭品去血祭,趁修拉落單時直接對其下手理應更加簡便快捷。
兩人到得那隊衛兵近前,為首的一名小隊長走過來,“殿下,達坦大人命我們在這裏等候,先護送殿下回府,之後我再通知大人來見殿下。”
“不用,我現在去找他。”
修拉並沒有直接回王子府,而是先去了達坦家中。不出所料,達坦已經將拉文塔從神殿接回身邊照顧。
自拉文塔那天昏迷開始,達坦就連續幾夜沒能合眼,眼眶下兩圈暗影愈發深了些。看見修拉平安回來,他那雙無神的眼睛才好似稍微亮了亮。
“拉文塔他……”
提及拉文塔,達坦神情又難免黯然,隻說了個名字就再說不下去,季曉安注意到,這位人高馬大的年輕壯漢眼窩深陷麵色蠟黃,竟像是突然間頹喪憔悴了許多。
“這些天你一直都守在這兒?”修拉問。
達坦低頭看向拉文塔,“是的。”幾乎是一步也沒沒離開過,生怕一離開,拉文塔勉強吊著的那口氣就沒了。
修拉點點頭,拍了拍達坦肩膀。他其實還擔心,依達坦這過於暴躁的脾氣,眼見拉文塔變成這樣,自己又下落不明,搞不好會一時衝動去找塔約娜報複。不過還好,看來拉文塔在達坦心中的地位早已經根深蒂固,隻不過他們自己始終沒看明白而已。
在修拉和達坦說話的同時,季曉安也在觀察拉文塔的病情。他的頭發如季曉安當日所見,從頭皮根部開始已經徹底變白,而且發絲枯槁沒有光澤,若非拉文塔沉睡的麵容依舊,那他此刻的形容可能看起來真與老年人別無二致。
季曉安心裏猶如壓上一層厚重的鉛塊,拉文塔是因為修拉送他回國才會出手,從而陷入這種昏迷不醒的狀態,他有脫不開的責任。
“他的病有人來看過麼?都怎麼說?”季曉安這樣詢問。
“……”達坦卻沒有回答,他隻看了季曉安一眼,目光隱隱流露出不善,很顯然他在遷怒他,季曉安感覺到,對此也無話可說。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修拉開口道,“雖然對外隻能說是病重,但其實拉文塔這不是病,而是力量枯竭的結果,所以沒有人能醫治,目前這樣隻能靠他自己。”
達坦暗暗握拳,低頭重又將視線落在拉文塔身上。
修拉看了眼季曉安,季曉安領會到他意思,兩人一道悄悄走了出去,留達坦單獨陪著拉文塔。
“修拉,你剛說的‘不是病’,是什麼意思?”
等到走遠了,季曉安終於問出一直以來的疑惑。自從初見拉文塔,他就給他一種無以名狀的神秘感,不僅僅是祭司這個職業,更多的是拉文塔本人,絕少可見的精致容貌,以及那頭特殊的長發,讓季曉安總覺得他背後一定有什麼跟普通人不一樣的地方。
“拉文塔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成功從聖井祭祀中轉世重生、被奉為‘聖井神使’的人。聖井神使擁有與神近似的外表,靈力也極強,早已經超過普通祭司長的水平,可卻依舊無法成為帝國最高位的‘大祭司’,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難道是因為……他的出身?”季曉安記得希婭說過,拉文塔最初的身份是戰俘。
“出身固然是很難打破的一個壁壘,但更重要的,還是因為他隻在聖井祭祀中堅持了一天,一天等於十年,這是神的詛咒,用詛咒換得對等的時間和力量,所以他剩下的壽命隻有十年。”
季曉安愣住了,最長隻有十年?
“你說的聖井祭祀……拉文塔那時候多大?”
“十二歲。”
那就意味著,拉文塔最多活不過二十二歲。而季曉安知道,拉文塔現在才二十歲,他餘下的時間已經隻剩兩年。
“帝國的大祭司必須是長壽者,因為需要用永久的侍奉向神證明忠誠。拉文塔無法做到,他的頭發就是詛咒的印記。如你所見,他因為過度使用力量詛咒被加強,樣貌出現提前衰老的症狀,但十年時間卻是準確的不會改變。所以他現在雖然昏睡著,但其實還有意識存在,能不能醒來隻能靠他自己,如果醒不來,那他就會這樣一直昏睡……直到兩年以後。”
季曉安難以想象,這就意味著,拉文塔就算醒過來也隻能等死了?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事?
“那個所謂的‘聖井祭祀’,究竟是什麼?”
“說白了就是將祭品投入聖井中,不過除了一般的玉器珍寶,偶爾也會用活人祭祀,拉文塔就眾多活祭品其中之一,而至於祭祀的具體方法……我想你不會願意聽到的。”
從季曉安此刻震驚的神情,修拉就知道他的世界必定不存在這麼多血腥殘忍的事,所以就算季曉安執意要他講,他也不會說。
“拉文塔肯定忍受了常人無法忍受的磨難,否則為什麼隻有他可以最終活下來?所以我想以他的能力,一定會很快清醒的。”
修拉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他怔了怔,看向季曉安,胸口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緩慢發酵。即使他遠比季曉安更加了解拉文塔,但此刻,修拉卻無法像季曉安一樣,如此篤定地說出這番話。
“但願會是這樣吧。”修拉勉強笑了笑。
而季曉安望向遠處那座屋子,想象那兩人此時的狀態,他心裏越發堅信,哪怕隻有短暫的兩年,拉文塔也肯定不會放棄。因為他始終記得出事那天,拉文塔不顧自身安危協助修拉時義無反顧般的堅毅,以後最後倒在達坦懷裏,似乎牽掛著什麼般微微睜開的眼睛。
回來後的第二天早晨,修拉就被召喚入宮了。而身為王子,他不可能一直待在下屬家裏,在帶季曉安返回王子府之前,他們又去看了看拉文塔。
達坦的態度依舊十分冷漠,即使有修拉在場,他也毫不掩飾對季曉安的敵意。季曉安很能理解達坦的心情,盡量不與他正麵對上,在修拉與達坦說事的時候,季曉安隻注意觀察拉文塔的情況,昨晚時間倉促沒能看仔細,今天再來才發現,拉文塔右手手腕處有一圈明顯的類似燒傷後的凸疤。
季曉安依稀還記得,當日修拉命令達坦毀掉的那條奇怪的手鏈,好像就是戴在拉文塔那隻手腕上……
對了,那條手鏈呢?
季曉安心裏忽而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走吧。”
修拉這時已經和達坦說完,季曉安見他要走,也快步跟上。等出了這處院子,季曉安才向修拉問起那條手鏈的事兒。
“你說那條鏈子?應該還掉在原地吧,那東西斷了也就沒用了。”
“哦……那條鏈子算是拉文塔的法器麼?也就是那種需要借助它才能使用力量,如果斷了就意味著力量消失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