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撐著身體，一步一步挪到那破爛的床邊。
“娘？”
寒鴉從草屋頂上飛過，撲棱撲棱翅膀，這聲音的在靜寂的清晨顯得那麼清楚。
第二日。
董府的小廝打著嗬欠開門，握著掃帚正準備打掃。
小廝年紀還小，開門後低著頭揉揉酸澀的眼睛，腳一跨出門，腦袋卻撞到了一個東西。
什麼東西撞著我呀？小廝不明所以，一抬頭，正對著屋梁上李瑤伸出的舌頭和死不瞑目突出的眼角。
“媽呀！！”小廝的哭叫聲喚醒了整座鬆江城。
李瑤在董府大門前吊死了。
官府派人去她的住處查看，卻看見大夫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屍體都硬了。屋內有摔破的陶罐，陶罐裏的東西也被一並帶回去檢查，但是裏麵有的隻是健脾補氣的藥方，還有幾根老參根須，並不是害人的東西。
“誰，誰還知道她的家人在哪兒？”衙役大聲地詢問周遭鄰居，但是大家都隻是搖頭。李紳說是出門做生意了，李玨因為仗勢欺壓百姓，被判流放了，李珀年紀還小，被送到親戚家借助，也不知道是哪家親戚，暫時聯係不上。
李家沒了。
衙役惶恐，不知如何處理，縣官也隻能以自殺來評判這樁案子，但織造署的李大人忽然出來認下了這兩具屍體，還花了筆錢給她們好生安葬了，但私底下也寫了封信讓人快馬送去京城，交給鄭貴妃。
“皇上！！！！”鄭貴妃看完信後發出一聲驚叫，兩眼一黑身子一軟，暈倒在了地上。
貴妃的胞妹死了，被董家逼死的。
沉默很久的萬曆終於下令了。
董祖常，革職。董其昌，管教不嚴，連帶著受了重罰，但並沒有被革去職位，隻被罰了薪水和思過。
但當晚，皇上的命令還沒下來，一道火光從城北衝起，照亮了大半個華亭。更夫和衙役提著水桶去救火，卻看到董家方向火光四射，好好的宅子被大火包住，幸而董其昌和夫人等人被下人從屋中背了出來，並沒有收到什麼傷害。
民抄董宦，震驚全國。
有人說董家壞事做絕，得到這樣的報應是應該的；又有人說董家老二作惡多端，連累了他爹一把年紀還深受其害，實屬不該。但董家被燒了，皇上那邊卻一點處罰縱火者的意思都沒有，那結果也不言而喻了。
沒了皇帝的支持，董其昌這個南京禮部尚書也仿佛是紙紮的官位，任何人都能來戳上一個指頭。大火燒了許多天才被撲滅，期間還連累了周遭的鄰居家受害，但火被撲滅時，以往風光無限的董府也變成了一撮黑乎乎的灰燼，不見一分往日輝煌的模樣，盡是無限荒涼恐怖。
終於又在一個天不亮的早晨，董府的馬車輪滾過了街上的青石板路，幾輛馬車載著董家人穿過城門，向歸安駛去了。
顧壽潛放下信件，長歎了一口氣，望著遠處董府原來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
過往種種略過他的心頭，迎麵拂來的春風卻吹不開他眉間的思緒萬千。
她強撐著身體，一步一步挪到那破爛的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