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 3)

李馨香問:“怎麼就一直不還呢?這麼長時間了,工人能沒意見麼?!”

田立業苦著臉說:“怎麼還?連工資都發不上了。再說,這集資款也有風險抵押金的性質,總不能賺了算自己的,虧了算國家的吧?這也不符合改革原則吧?”

李馨香很認真:“田秘,你這話不對,工人拿出的這些錢是集資,不是入股。入股當然要風險共擔,集資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剛說到這裏,一個剃著小平頭的大腦袋伸進了門,隨著大腦袋伸進門的,還有高喉嚨大噪門的吆喝聲:“好你個田蜜蜜,故意躲我呀?!”

田立業瞧著那隻大腦袋樂了:“胡司令,你咋找到這裏來了?”遂又對李馨香介紹說,“這是我們鏡湖市委副書記兼常務副市長胡早秋,胡司令。”

胡早秋衝著李馨香點點頭,和李馨香禮節性地握了握手,又盯上了田立業,滔滔不絕地說起來:“我說田蜜蜜,你耍我是不是?當真不把我們從七品的農村幹部當回事了,啊?上次在鏡湖不是說定了麼?跨海大橋通車典禮後,你就把北京和省城的記者全帶到我們鏡湖來,幫我吹吹,咋到現在一個鬼影沒見著?今天全市黨政幹部大會你也不參加,害得我牽著狗架著鷹滿城找你。找到你家,你媽說,你小子又不知在哪裏接受‘酒精考驗’了……”

李馨香在麵前,田立業不敢太放肆,便說:“什麼酒精考驗?我有工作!”

胡早秋仍是沒正形:“可不是有工作麼?到明軋廠訪貧問苦來了!新書記高長河頭一天上任,你就訪貧問苦,被高長河知道了,能不提你?佩服,佩服,兄弟實在是佩服!”

田立業急了:“胡司令,你別老胡說八道好不好?這位是李記者,新華社的主任記者,人家把你這話記下來,報道出去,我看你就能連提三級了!”

一聽說是記者,而且是新華社的主任記者,胡早秋態度大變,忙撲過去和李馨香重新握手,以示莊重,邊握手邊說:“李記者,幸會,幸會,你們新華社的《每日電訊》我是每天必看的,比《人民日報》辦得都好!”

田立業說:“李記者,你可別上這小子的當,他是見了哪家報社的記者誇哪家報紙辦得好,其實,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讓你們吹吹他……”

李馨香被逗得“格格”直笑:“田秘,我看人家胡市長能知道我們有個《每日電訊》就不簡單了,是不是呀,胡市長?我們的報,你恐怕不大看吧?”

田立業譏諷說:“隻要你們報上吹了他,他就會看了。”

胡早秋一點不窘:“李記者,你是田秘的朋友,在你麵前,我也不說假話,我是想讓你們多宣傳宣傳我們鏡湖,我們鏡湖可是個好地方,這幾年大變樣了!你們不宣傳,外界就不知道,我們幹了那麼多實事,上麵也看不見……”

田立業又插了上來:“因此,我們胡司令就老是提不上去,現在還是從七品。”

胡早秋直歎氣,也不知是真是假:“是呀,是呀,從七品,田秘做了市委領導,也不想法把我這個副字拿掉,我們這些農村幹部就是累死,人家田秘也看不見。”

田立業說:“你從七品,我也不是正七品呀,不還副著嗎?”

李馨香又笑……

氣氛因此大變,明軋廠帶給他們的沉悶壓抑轉眼間消失得無了蹤影。

胡早秋是天生的外交家,很會和記者套近乎,趁著這股熱乎勁,熱情洋溢提議出去兜風,說是一路高速公路,四十分鍾可以趕到鏡湖吃魚,順便也可以視察一下他正上著的幾盤大買賣。

李馨香動了心,用目光征求田立業的意見。

田立業不幹,說:“李記者,你可別上他的當,隻要咱們上了他的車,這一夜就別想安生了,他那幾盤大買賣非讓你看到天亮不可,為吃幾條魚犯不上。再說,咱們明天還有事,要和文市長談軋鋼廠的問題。”

胡早秋眼珠一轉,又建議:“那就到我們鏡湖市開的新天地娛樂城去怎麼樣?不遠,在明陽城裏,也有魚的,四眼鯉魚,還有保齡球、卡拉OK什麼的,順便,我也向新華社李領導和市委田領導彙報一下工作。機會難得嘛,你們也得給我們農村幹部一次密切聯係領導的機會呀!”

這回,沒讓田立業表態,李馨香先說話了:“行,胡市長,我們就去吃你一次大戶了!”

田立業看得出,麵前這位女記者對胡早秋產生了好感,也樂得順水推舟,沒再多說什麼,和李馨香一起,上了胡早秋開會帶來的那部桑塔納。

坐在車裏,李馨香問:“我看你們兩人的關係好像不太一般吧?”

田立業說:“那是,在大學我們就是同學兼室友,我上鋪,他下鋪,做作業他盡抄我的,一直抄到畢業,連論文都是我幫他做的。哎,胡司令,我對你真可以說是情深義重了吧?!”

胡早秋馬上反唇相譏:“那可真是情深義重!抄你一次作業,我就得請你喝上一次酒,家裏寄來的錢老不夠花,連我愛人送我的回力球鞋都被迫賣給你了。李記者,你是不知道,我們田領導上大學時就有經濟頭腦,喝酒從來沒花過錢!”

田立業說:“看看,為一雙臭鞋,現在還耿耿於懷,你這個朋友,我算是白交了!你回憶一下,那雙球鞋產權轉移以後,你穿沒穿過?穿髒了洗沒洗過?”

胡早秋笑了:“總還是我吃虧吧?鞋我五塊錢賣給你,酒是我們一起喝的,鞋的產權又歸了你,所以,一看到你穿著那雙球鞋神氣活現的樣子,我心裏就很不平衡,就希望它是劣質產品……”

李馨香笑得喘不過氣來:“你們都別說了,笑岔氣就吃不成魚了!”

田立業這才正經起來,歎了口氣說:“那時候也是窮呀,我父親是建築工人,一月工資六十六塊,家裏七口人吃飯,如果當時也像今天這樣,上大學要自費,我是上不起的,研究生就更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