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在五顯靈官廟裏,無心的劍正斬到蛇頭上。
老僧皺了皺眉,兩道長長的白眉擰到一處,慢慢從袖子裏伸出一隻手來:“青兒有麻煩了。”
他左腕上套著一個翡翠手鐲,通透碧綠,有如流水,琢成一個首尾相連的蛇形。這等手鐲一般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才戴的,那老僧的皮膚雖然保養得全無瑕疵,終是不襯。他看了看手鐲道:“有人攻破了螭龍咒。沒想到,這兒居然會出現這等人物,隻怕正是收了莫家的金兒的那個人物。”
那個紅衣女子忽然道:“大師,我早說過,青兒的本事隻能去嚇嚇人,真遇到事就手忙腳亂了。”她此時的語氣卻大有幸災樂禍之意。
劉罕達臉色一變:“大師,那如何是好?”他本以為這老僧神通廣大,要咒敗莫家實是輕而易舉,誰知這老僧居然也麵有難色,不禁大為吃驚。
老僧仍在看著手腕上的翡翠鐲。那手鐲原本通透如水,但自從冒出一股煙後,鮮亮的綠色一下淡了下去,便如一塊普通綠色石頭。他將手腕轉了一圈,道:“若非老衲正坐寂滅禪,哪裏由得他逞凶,哼哼,正一教的那幾下鬼畫符,還沒放在老衲心裏。”
劉罕達心道:“天知道你這話是真是假。”他臉上卻不露出來,仍是誠惶誠恐道:“大師,莫家還是小事,五顯靈官廟可不能出亂子啊。”
劉罕達早先窮的時候,真個快要連褲子都穿不上。後來這老僧讓他供奉五顯靈官,這才發跡,因此劉罕達對這老僧已是視若神明。莫家是鳳陽這一帶能與他匹敵的富戶,劉罕達早就心懷不滿,正好老僧此番又來,便求他去咒敗莫家,將莫家的財運盡轉到自己身上。本來覺得此事十拿九穩,誰知最後還是出了亂子。莫家尚是餘事,若是五顯靈官廟出了事,那可要動搖劉家的根本,劉罕達自是焦急萬分。這時,那紅衣女子忽道:“大師,我去幫幫她吧。”
老僧揚了揚眉:“你可是說真話麼?”
紅衣女子深身一抖,賠笑道:“大師,紅兒不敢說謊。紅兒雖與青兒不睦,但此時事關大師的出關大事,紅兒絕不會隻顧私怨的。”
老僧笑了笑道:“這般也好。”他忽然高聲道:“劉大官,你放心,有老衲在,就算是龍虎山天師法官齊到,也不用懼他。”
他說罷又垂下眼簾,一動不動,燭台上那支蠟燭的火光一下縮成了綠豆大,發出了慘碧之色。劉罕達還待要再說什麼,紅兒小聲道:“大師入定了,請回吧。”
待紅兒掩上門,劉罕達也小聲道:“紅兒姑娘,要不要我找匹馬來?”
五顯靈官廟在城外的山上,離城不算近,若是步行去得好一陣子。紅兒卻隻是笑了笑道:“劉大官,心誠則靈這句話你知道麼?”
劉罕達有點不知所措,紅兒將一手舉起來,在身前對空畫了個圈。她的手臂白如凝脂,五指纖長如春蔥,姿態極是美妙。隨著她畫這一圈,劉罕達隻覺眼前一花,紅兒的身影一下便不見了。他有些發呆,搖了搖頭,心道:“真是差了念頭,這些人都是旁門術士,隻怕請神容易送神難。”
他又看了看那屋子。屋子裏燭光昏暗不明,在外麵看來,燭色更綠,雪白的窗紙也被映得綠瑩瑩的,老僧的影子正映在窗紙上,像一尊石像般,仍是一動不動。
這樣子也真有得道高僧之意。劉罕達心裏一寬,轉過頭向回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隻見老僧的影子還是巋然不動,似是泰山崩裂,河堤倒塌,一樣不能打擾老僧的入定。
一陣風吹過。劉罕達覺得身上一寒,又打了個寒戰,望向城西五顯靈官廟之處。那邊一帶眠牛似的山影沉沉,什麼異樣也沒有,隻有偶爾閃過幾絲綠火。
那是山上荒墳裏跳出的磷火吧。他想著,看顏色,卻和那窗紙上的燭光有些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