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鄭孝胥、鄭垂父子出現在麵前，還未待鄭孝胥開口，板垣說：“把溥儀身旁的那些人統統地叫來，叫到這裏來，開會！”
鄭孝胥已經見過溥儀，溥儀跟他咆哮了一句：“不複清寧願死！”鄭孝胥就知道溥儀和板垣談崩了。“從長計議，皇上當從長計議。”他一次次地說，恨不得立即擺脫溥儀，去見板垣。
“皇上的事情關東軍是可以做主的，是沒有問題的。”鄭孝胥陪著笑臉說，抓緊著說。
板垣盯著鄭孝胥臉上的媚笑，思忖著鄭孝胥剛才的話。
鄭孝胥見板垣聽進去了他的話，又往前湊了湊，說：“皇上的事情，關東軍是可以做主的。”
“是的，是可以做主的。”鄭垂說，也像父親一樣陪著笑臉。
板垣想笑，想大笑、獰笑，但是他努力不動聲色說：“召集溥儀的親信，到這裏來，開會！”
“是，是，是要開個會的。”鄭孝胥點頭哈腰說，父子走了出去，出了屋的鄭孝胥掏出手帕揩了揩腦門子上的汗。
“求人幫助，真不是好受的事兒啊！”鄭垂嘟囔。
很快，一位位乖乖地來到板垣的房間，人雖然並不多，但是已經把房間填得很滿。板垣坐著一張床，另一張床就是那些人坐了。他們安靜地等待著。門處，站著兩個便裝的日本人，木然的表情。誰都知道，那是日本軍人。短槍在腰際囂張著。進來的一位位，神情肅穆，如喪考妣。而板垣更是冷若冰霜。溥儀把人家給氣著啦！或者說，皇上把人家給得罪啦！
“我們大日本帝國關東軍支持的是東北行政委員會的抉擇：即將誕生的滿州國需要的是一位執政，而不是一個皇帝！這個抉擇也理所應當地應該得到你們的支持！得到溥儀先生的支持！而且，是立即的支持！所有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所有的容忍也都是有限度的！逾越了限度，朋友就是敵人！張作霖就是前車之鑒！你們想步他的後塵嗎？”板垣的目光掃過一張張臉。
張作霖皇姑屯被炸身亡，那爆炸曾經有各種傳聞，但是，現在，等於日本人公開承認那是他們所為。現在，日本人也完全可以把這座旅店端上天，而後，栽贓於國民政府，說是國民政府的追殺！想到這些，那一顆顆的心呀，墜入了冰窟窿裏啦。
“關東軍還是能夠做得了皇上的主的，還是能夠做得了主的。”鄭孝胥拿手帕揩著腦門子上的汗水，說。
“從此，沒有皇上，有的是執政！執政！”板垣威嚴地說，目光從鄭孝胥開始，再次掃了一圈麵前的中國人，指盼著複辟滿清王朝的中國人，指盼著通過複辟使得自己榮耀的中國人，那目光冷峻，冷峻而銳利。
“是，是執政，執政。”鄭孝胥已經不敢麵對板垣的目光。
“而且，需要快快地執政！快快地執政！時間，已經很有限！”
“是，快快的。”鄭孝胥魁梧的身軀伏得低低。
“關東軍需要立即的答複，立即的答複！”
“是，是。”鄭孝胥點頭。
“做為溥儀先生的左右，你們去做你們該做的，我，在這裏等待你們的答複，立即的答複！”
“是，是，做我們該做的。”鄭孝胥帶頭點頭。
“那就去做，立即！”
於是，一位位魚貫而出。鄭孝胥起來了下，又硬著頭皮坐下，向板垣媚笑了下，坐下。
板垣沒有起身相送，保持著先前的坐姿：兩手拄著他的戰刀，注視著魚貫而出的人。而且，他覺得他坐的位置在上升，仿佛在了山巒的頂峰，他是在俯瞰，俯瞰滿州的土地，至於那裏的人民，如蟻。
溥儀望著他的曾經的奴才感覺陌生，忽然覺得這些人離自己挺遠，遠得陌生，感覺他們已經不想再向自己叩首了，他們已經和日本人是一夥了，他們新的主子是日本人！而且說不定他們並不真的或者說並不很在意自己答應不答應日本人的要求呢。如果自己不答應日本人的要求他們立即就會去找一個新的擁戴對象而且不管前主子的死活！溥儀悲哀無限的悲哀。“我可以允諾一年的期限，一年的期限！如果不能夠複辟，我是不能長久做這個執政的！我是不能夠忘記祖宗的！我怎麼可能忘記祖宗呢！”他說。
“這樣好，這樣好。”鄭孝胥鬆了口氣，說，掏出手帕揩抹腦門子上的汗。這是個習慣動作，尷尬著的時候習慣性的動作。
板垣聽了鄭孝胥的回複，滿意地站起，拍著鄭孝胥的肩說：“很好，很好的，大日本帝國和滿州人民是友好的，你們，是朋友！”一年以後的事情關東軍現在是可以根本不做考慮的，要的是隻是眼前！
被拍肩是很別扭的事，鄭孝胥伸出手，在板垣的手落下的時候，他的手和板垣的手握在了一起，在臉上鬆弛出了笑：“是的，是的，我們是朋友的，朋友的。”
“我要代表關東軍，代表大日本帝國宴請你們，宴請未來滿州共和國的執政溥儀先生，慶祝，要慶祝，慶祝我們的攜手！慶祝新滿州的輝煌前程！”板垣的手又要拍在鄭孝胥的肩上，鄭孝胥把那手抓了下來握在手中，板垣一愣，迅即明白過來，明白中國人不習慣他的拍肩，於是，一一和鄭孝胥握手。隨即討厭鄭孝胥的手，這手是搶了溥儀的先的。
溥儀如喪孝妣。
“溥儀先生，難道我們不是已經達成一致了嗎？”板垣堆笑，伸出手去。
“是的。”溥儀說得艱難，手也伸出得艱難。複辟，是一年以後的事。
奉天，熱鬧的是滿街的標語，滿街的旗幟，荒唐的旗幟。總得先有國家呀，而後才有國旗。可是迫不及待地亮了出來。那標語是：“推進建國運動！”“日中親善！”“建設新滿州！”……鋪天蓋地。那旗幟，隻要是臨街的住宅、門市，就沒落下的。
大清早，街上就響起了鑼聲，一兩聲鑼聲之後就是吆喝：
“市民們，請到南市場開會嘍！聽市長講建立滿州國啊！”
“市民們，新國家可是咱們自己的國家，快到南市場開會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