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要塞睜大著眼睛——炮樓上的探照燈掃著夜的幽深。田莊台,那個台,就是烽火台,古時候的烽火台。要塞東南、東北、西北、西南各設一座炮樓,東南的那一座,就建在了古烽火台之上。
濃稠的夜色中,一路人馬麵對了要塞。隊伍的首領便是——北風,老北風,此時他是——第十七路抗日義勇軍司令。而與他並馬而行的是——榮臻,榮臻帶領一個炮兵連,由炮兵團團長桂大河親自統率,但是,一律喬裝。就是榮臻,也喬裝著。就是不能以東北軍正規軍的名義對日寇一戰。但是,他們要與日寇一戰,以中國民眾的名義一戰。
“這攻城,得有重裝備。可我原來,沒打算攻城的,還真沒這方麵的裝備。”老北風那意思是:我原來就土匪,土匪嘛,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要大炮做啥?挪騰著怪費力。他掃視了下榮臻帶來的幾十門山炮笑著說:“參謀長,先前這些山炮可是衝著我們開炮的。”
“老家夥,如果你是我,你也會讓這些山炮朝我開火的。”榮臻笑著回答。
“哼,我要是你在奉天那會兒早讓這些山炮向日本人開火了,管他什麼少帥的命令蔣委員長的命令,先把城守住!”老北風撇嘴。
榮臻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燙。他苦笑:“所以我來與你為伍。”
九點十八分,哦,是榮臻確定的這進攻時間,九月十八日,一個令中國人感到恥辱的日子,九點十八分,至少他要一雪他自己的那種恥辱感,他喊:“桂大河!”
“到!”這一聲簡直就是一發炮彈。
“你這連放屁都瞄著小鬼子的炮兵團團長,現在給我炮擊!”
“是!”
“開炮!”桂大河的那一聲呐喊簡直是驚天動地。
排列開的山炮開始炮擊,炮彈或越過城頭,在城中爆炸,或在城頭爆炸,或在城腳爆炸。
隊伍鼓噪而前。
老北風的四支隊伍,各有幾百號人馬,東風攻東側,西風攻西側,南風和北風兩路,進攻正麵——北側。南側嘛,就那麼敞開著,巴不得鬼子在強攻之下棄城南逃呢。沒有了城的庇護,義勇軍的騎兵旋風一般,就會陡然而至。而且就是南側不展開進攻,鬼子也不敢懈怠那裏的防守。兵者,虛虛實實,難以料定。
日軍驚醒,機關槍瘋狂地掃射,隨著探照燈瘋狂地掃射。
探照燈一盞接一盞地被掐滅,日軍瞎了眼睛,要塞在鼓噪著的包圍之中。
雙方的炮火明亮著,閃閃爍爍地明亮。也不時地明亮出北城門,明亮出城門之上的三個大字——田莊台。一張張梯子架上了城牆,攀爬其上的士兵紛紛中彈跌下。
望著跌下的士兵,老北風瞅了眼榮臻,叨咕:“媽拉個巴子,應該讓那個高鵬振來攻城,他可是擅於翻牆頭的。”
黑暗中,榮臻是笑了的,此時他喜歡著老北風的粗野、不羈。而且也佩服著這個人的鎮定:老北風竟然在這個時候點燃了旱煙袋,不時地吸上一口。當然,老北風的目光可是死盯著前方的。當然,老北風的旱煙袋也令榮臻想到自己的那杆煙槍,吞雲吐霧中,他那是沉醉、沉迷、消沉、頹廢。煙槍已經撅斷,我榮臻而今挺起胸膛麵對日本人!
在鼓噪聲中,在槍炮聲中,老北風的耳朵支楞著,榮臻的耳朵支楞著,諦聽著城中。
城中,有內應。
當開始攻城的槍炮聲一響起的時候,白天一個一個混進城中的老北風手下,總共二十條漢子,以羅圈腿為首,哦,羅圈腿,就與營口正好相對的遼河北岸那的那個餛飩館的老板,就立即開始了行動。他們隱匿的也是個餛飩館,羅圈腿的弟弟開的,而且也是老北風的一個秘密聯絡點。羅圈腿帶人就要出屋,他的弟弟也操起了家夥,要跟隨,哥哥止住:“沒你的事,你這一家子我那一家子總得留下個照應的。”
這是托付,弟弟急得直跺腳,也隻得作罷。
溜著牆根,奔北城門。這個時候,羅圈腿倒忽然後悔了一件事,跟後麵的弟兄叨咕:“媽拉個巴子,都弄身小鬼子的軍裝就好了。”
甚至,一列小鬼子就從他們的身邊奔向了北城,在黑暗中他們蹲伏於牆根,小鬼子硬是沒發現。
那隊小鬼子在前,羅圈腿等在後,一同奔往北城門。
黑暗中北城門在了眼前,城頭,鬼子的機槍在瘋狂地掃射,鬼子的山炮在不間斷地發射,鬼子的指揮官在哇哩哇啦。前麵的那隊小鬼子上了城頭。
就在這時後麵又傳來的隊伍跑步前進的聲音,就在這時自己人的一發炮彈越過城頭在他們的身旁爆炸,兩位被炸飛,一位被炸傷了腿。
在那爆炸的閃光中,後麵的鬼子發現了前麵的隊伍,指揮官戰刀前指,哇哩哇啦,士兵邊衝邊向前射擊。
“奪取城門!”羅圈腿呼喝,他和他的弟兄一邊向城門的鬼子射擊一邊前衝瘋狂地衝。
但是,他們都是清一色的短槍,而且還都浸在夜色之中,殺傷力實在有限。
在那城門前,是架著一挺機槍的,立即向著這邊掃射,當然也掃向了後麵的日軍。
城頭的日軍也居高臨下向羅圈腿的這一支隊伍射擊。
攻擊來自上下前後。
但是隻有前衝。
當聽到城中傳出槍聲的時候,老北方抽出了雙槍,揮向空中各連射兩槍,呼喊:“給我上!”
呐喊四起,隊伍漫向前去。
但是,羅圈腿的隊伍很快就被消滅,羅圈腿在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還不甘地念叨了一句:“俺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