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名叫呂文萱,本市的一名晚報記者,因為行事潑辣、個性張揚,在圈內小有名氣。她與馮真真是完全兩種性格的人,如果一個是左派,那另一個不用鑒定,直接劃右派就成。可能正是這個原因,柳左將之作為自己迷戀呂文萱的借口。他一向自視甚高,征服出眾的女人對他有巨大的誘惑,他一向認為,如果自己出生於亂世,必定是將軍身份,而且是那種百戰功成的將軍,他自恃有能力攻下任何一座最高的山頭。這種人通常不屑於防守,也不屑於小山頭,在沒有大山頭進入視野之前,他是一頭睡獅。當然了,和平年代沒有山頭可攻,狡猾善變的女人身上那種天生的神秘感與吸引力,正好激發起他潛在的掠奪征服欲。
呂文萱出現之前,柳左堅持原則,應酬場合坐懷不亂,這些其實完全符合他的個性。庸脂俗粉在他眼裏猶如一隻飛舞的蒼蠅,不至於惡心,卻也談不上好奇。而他出事之後,令所有人大呼意外,覺得柳下惠的後人竟然也栽在花叢裏了,真是跌碎眼鏡。其實這些人根本就是主觀臆斷,完全不了解柳處長是頭睡獅,獅子是不會到處張牙舞爪的,它常常是用閑庭漫步的方式突襲獵物。
最不應該的是,馮真真竟然也完全不了解柳左。與獅子同榻共臥了七年,一直都認為他是老黃牛。
剛開始有人戲稱柳左為柳下惠時,他也曾自詡為柳下惠後人。後來翻了一下曆史書,發現柳下惠其實不姓柳,真名叫展獲,展昭倒有可能是他後人,因此後來也絕口不提這事了,更令他隱隱不安的是,柳下惠的字是“禽”,以他的學識,看著這個字時唯一的聯想就是“禽獸”。雖然他翻書得知,柳下惠坐懷不亂其實與色欲無關,那時候他都四十好幾了,懷裏的女子不過二八,這是一種作為父親的心態保護弱小女子,這事攤在任何一個做了父親的人身上都是可以做到的,被誇讚了兩千多年,這個展禽先生真是撿了個大便宜。
老黃牛終於露出了惡獅的本來麵目,馮真真的心徹底破碎了,這麵破碎的鏡子再不可能讓她去照出任何人了,連自照也不可能,她一度產生過輕生的念頭,曾經多麼美好的世界一夜之間充滿虛偽和冷血,老黃牛原來是吃腥的,還會咬死人。而他們曾經被所有人羨慕的婚姻竟然終結於這種方式,以她被徹底羞辱的真相結束,所有人都仿佛躲在她身後的每一個角落裏指著她的背,嘲笑著她的無知與愚蠢。
馮真真沒有輕生,雖然她並沒有打消過這個念頭,而之所以將這個念頭無限期推後,除了女兒的原因,本來那幾乎是唯一的原因,可還有另外一個人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這個人叫杜宇,住在她家隔壁。然而,在鄰居的身份背後,其實是有另外一層更久遠的關係,這個關係始於大學時代,那時候,她深愛著杜宇,杜宇也深愛著她。
這層關係從開始到結束,一直是秘密的。那是一種從來沒有真實存在過的愛情,相互之間卻明白對方心思如同明白自己的。一個從來沒有在現實中存在過的愛情,往往是最為難忘的,誰說最難忘的是經曆,有時候最難忘的恰恰是沒有經曆。沒有發生過,說明假如它發生的話,可能是任何一種所能想象到的美好,並且隻能是美好。
探監回來的當天,可可被柳家接過去了,馮真真也的確需要一個人安靜待待的空間和時間。
她將自己一個人反鎖在家裏,不吃不喝,屋裏很安靜,她也許在發呆,也許睡著了,總之沒有任何聲響。杜宇以為她會摔點東西來泄泄氣,反反複複跑了許多趟她家門口,將耳朵貼在房門上傾聽。可是屋內出奇的安靜,在杜宇看來,這是一種可怕的安靜,更讓他憂心忡忡。